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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四月，

那时的太阳还没那么骄纵，

河水是平缓的，

外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越来越近。

      我们总在感叹时光的流逝，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又总是遗憾没能好好享受的青春时光一晃而过。记得年少时第一次悸动的心，记得叛逆时强忍的眼泪，记得起风时扬起的嘴角。那时的我，年少无知，不懂眼前福，不知日后愁。

      此前写过一篇《时光塔里的少年K》,里边也提到了儿时在外婆家的生活，故事半真半假，但感情却是一丝一毫真真切切。即便是想要感谢外婆，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这二十六年来，外婆像是心中不灭的火苗，温暖的，明亮的，这股燃烧的力量驱使着我的心不足以灭亡。

      要说我的童年是灰暗的，那外婆家便是我的晴天。相比父母的棍棒教育，外婆总是喜欢鼓励我，即便只是一件小事，我也能沾沾自喜好久。外婆喜欢讲故事，也喜欢给我讲舅舅和妈妈小时候的事，我总是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听着。讲到舅舅小时候写的作文时，外婆就会找出舅舅的作文本给我看，看到那流水账似的文章，我和外婆都笑了。

      那时特别迷恋舅舅们看过的小人书，就像长大后看的漫画，印象最深的是黄飞鸿，但外婆保存的不全，很多故事都没有结局，我就会缠着外婆问，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外婆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信了。

      外婆有一个特别喜欢的水缸，用来接天水。天真的我坐在缸的边缘，唱着歌，晃荡着腿，缸就倒了，砸在我的头上，碎了。大概当时的我太自信，完全不觉得自己胖。巨大的响声和随即而来的哭声，使得外婆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抱起我，用手帕揉着我头上的大包，心疼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可能我的脑子就是那个时候摔坏的。好了，不许笑。之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为此后不管是哪个缸出现，外婆都会睹物思物，想起那个缸，嘴里似埋怨又不似埋怨地可惜着：“多好的一个缸啊，给摔坏了……

      说起外婆，也许跟美丽不着边，但在我眼里，外婆无所不能。她会折青蛙、兔子和驼背，会讲很多很多故事还有无数的脑筋急转弯，有时候为了配合外婆，我会假装猜不出来。外婆教我的折纸我会忘记，长大后再问外婆的时候，她也不会了。

      但外婆也会讲恐怖故事，比如说“老虎外婆”。小时候睡觉喜欢把脚露在外面，外婆说：“有个老虎外婆，每天晚上会来检查小朋友睡觉，要是发现哪个小朋友的脚趾头露在外面，她就会把他的脚趾头都啃光。”至此之后，我睡觉再也没露过脚，哪里都可以不盖，就是不能不盖脚。“老虎外婆”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不亚于姐姐讲的“墙壁男”。

      外婆不能算什么知识份子，但她很聪明，有她独到的眼光和见解。而外婆给予我的最大的财富便是正直和仁慈。

      念初中时，父母在外地工作，外婆时常来我家照顾我，因为我不爱吃泡饭，外婆一大早就给我煮米饭吃。记得有次我和我发小的自行车一起被偷了，一整天若无其事的我回到家，看到外婆在家门口等我时，泪水就这么掉了下来。

      “外婆，我的自行车被偷了。”

      “没事，别哭，我们再买一辆。”

      “妈妈刚给我买的，三百多块呢，她肯定会骂我的。”

      “你也不想自行车被偷啊，有什么好骂你的，你看，我煮了你最爱的红烧鹌鹑。”

      虽然立马停止了哭泣，但还是一抽一抽的，边抽边啃着鹌鹑的腿，外婆用她的手帕拭去我眼角的泪痕。

      外婆也有特别可爱的一面，比如那时住在绍兴的时候，我们一起睡午觉，外婆躺在床上啃着我吃剩下的玉米，啃着啃着竟打起了呼噜，厉害的是，玉米还在嘴边不曾掉落，我偷笑着，碰了碰外婆，外婆醒了。我说，外婆你怎么睡着了？外婆却说，我没睡着。然后继续淡定地啃着玉米，可是没过几分钟，又响起了呼噜声。

      从小到大，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外婆都会觉得好，无条件地支持我，以至于我对我的梦想仍耿耿于怀。上了大学，时不时会给外婆打电话，每次听到我的声音外婆都会很开心，然后问我，你六一儿童节放不放假啊？大概在外婆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可是外婆，在我眼里，你也变成了一个孩子。

      每每讲起这些过往时，你都说你不记得了。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谨慎，你变得愈加敏感和多疑，总是说些让人发笑的猜疑，讲过的事也总是反反复复的讲，大人说你老了，我不以为然，我喜欢听你讲，即便我已听过千千万万遍，就像小时候你不厌其烦地听我讲一样。我能给你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是牵挂与陪伴，是包容和照顾，是和你一样，正直仁慈的我，而这样让你骄傲的我正是同样让我骄傲的你赋予我最伟大的天赋。

      是啊，外婆变成了孩子，她的个头缩到了我的胳肢窝；是啊，外婆变成了孩子，吃饭的时候会掉米粒；是啊，外婆变成孩子，她需要更多的保护和陪伴。

      很多时候，大家都忙于工作，忙于生活，偶尔的探望也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细数还有多少时间能够陪伴他们，希望是二十年甚至更多，但也可能只有十五年，又或许只有十年，而万一只有五年，我不敢想象。我只知道，对于外婆来说，我跟她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当下，可能到了明天她就会忘了昨天我跟她说过的话，而关于以前的事也记得越来越少。但她丝毫不会减少对我们的爱，仍是那样的温和，那样的慈爱。

      如果可以，请在你的来生等等我，好让我跑到你前头照顾你。

      外婆，你还记得那天我和邻居小哥哥去河边钓龙虾吗？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跟牢小哥哥，可我还是不听话的在小哥哥回家的时候执拗地留在河边继续钓龙虾，因为我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你跟外公从来不会吃一口，所以我想多钓一些，多到你们也能一起吃。可当你发现小哥哥们都回家了，而我还在河边时，你心急如焚地来找我。

      天色渐晚，独自在河边的我有些害怕，可当我听到你呼唤我的名字时，一种熟悉的安全感越来越近，天边的夕阳美的一塌糊涂。即便知道你会责骂我，可我还是笑着朝你挥挥手。

      “外婆。”

      虽然喜欢写点东西，但又没什么文笔，便也不能算作文章。写这些话时，一度哽咽，脑海里总是想起外婆娇小的背影，孤独而倔强，感谢之词不足以表达感恩之情，望日后的每一天外婆都能健健康康。

                  仅以此文献给我的外婆，

                  我最尊敬的谢玉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