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今日无事。初二是回娘家吃饭的日子,非说有什么事,就是这顿晚饭了吧。昨晚爸妈,弟,弟妹都来了,一家人在商业中心塞了满桌的菜,看着两个醉鬼和小孩气势汹汹地理论,直理论到深夜。今天又见面了,只带了女儿来,爸妈这边的亲戚却带了几个孩子,都比昨天的更好动,也更吵闹。

    拎着年货,女儿和她东倒西歪地上了楼。

    夕阳从天井照进楼道里,仿佛煤灰上扑了嫣红的脂粉。隔着刮满了锈迹的铁栏杆,能隐约望见家里的灯光。

    爸正在厨房里忙活,露出半身来,抹把汗,蹭在花花绿绿的围裙上。她看到爸排着汗毛的手臂上,那袖口的扣子还是没扣上,不过做饭的时候也不用扣了。

    女儿立马凑上去:“这个围裙是婆婆给你做的吗?”爸见孙女来了,“哐啷”一声丢了锅铲,欢天喜地地揉起了孙女的脸,硬要把这张脸揉成一坨胖面团:“喔——你回来啦?”字字音调上扬,有几分京剧的意味,像在逗婴儿——他仍当孙女是七八岁的孩子——也像喜气洋洋的自言自语。

    妈从屋里跑出来,声音亮得有些刺耳,比唢呐还喜庆几分:“哎!好!”咧嘴笑开了,两排白牙像在发光。她边跑边合起手掌,显得顽皮而活泼,活像年画里唇红齿白的女童。女儿又蹦到妈身边,妈欢天喜地地揉起了孙女的头发,硬要把这层头发揉成毛线团:“哎呀我的宝哇!”她在一边笑着,一一问好,爸,妈,我们回来啦。

    走进屋里,弟和弟妹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弟妹瞄见女儿的新衣服,眼睛一亮:“哇!这件好看哦。”今天女儿败在她的淫威之下,终于穿了件牛仔的背带裤,不好意思得手脚都没处放了。亲戚围成一堵墙,唧唧呱呱地夸开了,夸得女儿一句也应不上,只一个劲地捏着衣角。他这时终于上楼来了,挨着女儿坐下,这才算终了。

    最后一道菜也端上了桌,妈给每个位子配了筷子和碗,把电饭煲搁在桌下,招呼大家吃饭。餐桌上,昨天的两个醉鬼又按耐不住了,怂恿老爸多喝几杯,最后却是他俩红了脸,紧紧护着酒杯不让老爸再倒。一家人都笑了。

    女儿早早耙完了碗里的饭,一心想着下桌去玩她的iPad ,却遭到了爸妈的阻拦:“我们还没吃完呢!你怎么好意思下去?”她十分怀疑爸妈是在担心女儿没吃饱,即使女儿已在他俩的软磨硬泡中塞下了两大碗饭和三个鸡腿,以及无数口油乎乎的大鱼大肉。

    女儿不得不抬起碗作狼吞虎咽状,狠嚼冷饭粒儿和空气,最后还是下桌去了,爸妈干脆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毫不掩盖自己的失落和委屈。弟和她聊得热火朝天,姐弟俩红光满面,连连挑眉,瞪眼,惊喜的表情在他俩脸上传递。他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于是闷头吃饭,时不时跟同样被晾在一边的盟友——老爸,碰碰杯,聊点国家大事。剩下的两个女人拣着菜吃,咂巴着嘴聊些无关紧要的话。十分里有八分是菜的味道和做法,两分是琐碎的生活经验,比如“牛大力煲汤治腰疼”什么的。

  饭后她光顾着跟弟弟聊天,他终于插进了话,也兴致勃勃地谈起来,话题牵扯到一边的两个老人,听得他俩“嘻嘻嘻”直笑。弟妹听着,脸上带着笑,不插话也不走神,关键时刻应一声,哦那个我知道,好像是怎样怎样的。爸妈剥了五六个橘子,拆了三四袋坚果,总能在合适的时机递上食物,让说话人在不知不觉中接过,然后吃个精光。这多半就是回娘家后,总撑得半死的原因。

    说起来,除了吃饭,好像没什么时候是全家人一起谈天的。小孩,他们,弟和弟妹,爸妈,总共有三代人,说直白些,已经没什么共同语言了,除了生活上关心,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昨天她看到爸和妈不停地问女儿有没有被她骂,听说没骂了才放心,拍着胸脯长长地舒气,又说期末考试他们烧过香,果真就考好了,高兴得眉开眼笑。

    晚上爸夹在他和弟之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总显得坐立不安。他焦虑地点了烟,应着“嗯,哎,对啊”,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尴尬。明明会用微信发朋友圈,会用拼多多乱买零食和饮料,他似乎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他并不“擅长”的话题,不知该怎么接受家人自主安排的饭局,不知该怎么追上滑向远方的时代,他似乎已变得格格不入。

    不过,在娘家吃饭,爸就会显得自如一些。今晚他笑呵呵地坐在旁边,也专心听着,偶尔发表他从网上看来的意见。亲人都平安,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足矣。


写着写着就有点难过了

日更+每天一千字打卡,希望能一直坚持到寒假结束。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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