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森四十那年,正和他的妻子共同竞选洲域委员的名额,对于一位从小城新地出来的农民来说,李乔森可以进入洲域的选举,已经是一种奇迹,至少在他的家乡,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或许是一种执念,或许也是一种不服输,站在人群中最高位置的他,展现了非凡的辩论口才,描绘了美好的图卷,给人以一种巨大未来愿景的期盼,虽然最终仍以百票之差,未进入最终名单,但这个时候一个叫林郁的女人却主动接触了他,同时为他引荐了那个男人。
四十二那年,两年前洲域选举的失利并未阻止李乔森的脚步。在林郁及背后男人的运作下,他顺利入驻执行院,从普通的委员一路坐到了如今监督委员会委员长的位子。作为回报,他利用委员长的权利,尽可能的限制了那个男人的所有对手,不管是隐秘资料,还是有选择的组织媒体发布会用于打击对手,在那个男人宣布参选之后,他李乔森可以说是倾其所有,只因为当年那个男人的提携与信任,哪怕确认后者将顺利入主总官府,李乔森对于那个男人依旧尊敬与感激。
“无功不受禄”,那有功自然要封赏,马克作为最终的胜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林郁作为他的竞选总负责,最后也是随他一同进入了那整个亚夏国所有人都为之羡慕或者说贪婪的地方,这个国家的权利的中心——总官府。在选举进行中,说好的报酬,马克正在一一兑现,林郁最终成为了行政内使,成了名副其实的“二把手”,而当时按照约定,李乔森应该出任行政外使,可如今这个结果似乎有些渐行渐远了。
李乔森的愤怒不是无的放矢,对于马克当年的帮助,他已付出相应的回报,甚至更多。在执行院的这八年时间,李乔森也彻底褪去了年轻时的那股乡野村夫的气息,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质,但相应的这偌大的执行院,每天几乎都在爆发暗战,对于已是半百的他来说,出任行政职务不免为一个最好的选择,而至于为何是行政外使,自有他的考虑。
问着道斯意见的李乔森,回忆起了过往,愁绪与感叹渐渐涌起。
“先生,恕我直言,在答应林郁的那一刻,似乎您就被算计了。当年洲域选举让您大放异彩,被马克团队选中,看似是偶然,实则是必然。”
道斯斩钉截铁的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面对的是李乔森而有所保留,恰恰相反,因为他的慷慨直言,李乔森有多次躲过了危机。此刻的后者已经不再回忆,而是盯着道斯,试图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假设,可反馈给他的只有道斯坚定的目光。
“您的出生可以说根本不可能让您走到如今的位置,可在马克团队的运作下,您走到了执行院监督委员会委员长如此之高的位置,其实这个位置严格来说已是院首与副院首之下的第三人了。上下两党角逐,对于执行院来说无异于开展战争,253名委员因为党派的关系,自成两派,无论是在位党或者轮值党,在关键问题的决策中,都需要差额。您的履历与其他委员相比,实在太过惨淡,所以您的进入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因此马克团队利用了这一点,把您捧到了相当高的位置,等所有人发现的时候,已为时晚矣。监督委员会,执行院中为数不多可以干预院首甚至监督裁决院与总官府的部门,如今可掌握在您的手中,或者说站在了新任总官马克的那一边,想必马克已经在脑中开始谋划下一次的总选了,因此对于您的安排保持原样或许更好。同样的,为了努力爬升,当年的您当与马克见面后,已是完全诚服,哪怕当时的我看出了一点苗头,想必您也不会听取。所以我在等待,等到马克履行承诺,爬得越高,摔得越疼,对您来说是如此,对马克亦然,所以说我们还有机会。”
道斯的话语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容不得李乔森反对。当年的他为了参选,为了上位,得到了妻子娘家的大力支持,同时也被动的逼迫岳父那边作出了很大牺牲。洲域选举的失利,让当年的他一时无法接受,可马克团队也正利用了这个空挡,主动接洽,且抛出了他不容拒绝的橄榄枝。对于彼时的李乔森来说,这就是救命稻草,而且是必须抓住的那一根。回到现在,揣摩之后,他也释然的笑了几声,内心感叹十足,监督委员会委员长看似身份尊贵,却不得不成为当届总官府的护府使者,看似平衡的三角关系,似乎在他这边要被打破。可最后道斯话中的转折却似乎一下子点醒了李乔森,让他内心充满了澎湃与振奋。
“你是说用同样的办法,奉还给他?”兴奋与颤抖交织出现在了李乔森的脸上,那问出的口气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些不同寻常。
“是的先生,您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在乡下种地的人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马克及其团队把你们的关系定性为伙伴而非雇佣关系。外使或许能给您短暂的休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可为了得到那个位置,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成为他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就算是林郁也达不到的层次。”
那个层次,让李乔森醍醐灌顶。是的,也唯有那个位置才能算是最近的人,同样也是随时可以合法合理的取而代之。
大胆的想法,在两人一番交流之后就此产生,可正因为大胆,面临的风险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哪怕如李乔森这样已经身居高位的人,面对来自那位的怒火依然不堪一击。在有了这个计划,并且已经决定把它实施下去的一刹那,李乔森有了想要通知妻子李安娜的冲动,正欲拨通电话的他,却在听到对面正在接通的声音的瞬间挂断了电话。回过神来的他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也是在这个时候明白刚才差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入主执行院之后,李乔森已是难得失态,或许是谈论的内容过于敏感,哪怕以他的定力也是无法淡定自若。为了缓解内心的不平静,他慢慢的拉下领带,一股轻松随之而来。这种感觉让他十分舒畅,回味片刻,与之对比仿佛刚才的那一段时间,领带犹如一双巨钳死死夹着他的脖子,把控着他的命运。
米西也是在这个时候,拿着咖啡再次进入了室内,为两人添上了刚煮好的咖啡。自然看到了李乔森衣衫不整的样子,她也不多问,马上出声提醒。
“先生,隔壁换衣间,有您上次留下的脏领带,之前我已安排好人洗好带回来了,要我给您拿吗?”
“暂时不用了,谢谢你米西,我想今天这条较为的暗淡的领带或许正合适。”
“好的,那有什么需要您及时和我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继续工作了。”米西很是自觉的再次离开,作为一名助理长,同时又是在这个执行院内工作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先生,对于这次马克政府准备让经济系委员担任外使一事,我们是否应该想办法干预一下?”
“候选名单有几位?或许我可以尝试给我们的总官大人提供一下备选名单,而让他打消他那该死的想法。”
“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等您再确认一下。”
早在道斯提出那个提议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他不是政客,同样他也没有足够耀眼支撑他一步步踏入这个圈子的资本,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跟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个曾经拉过他一次并始终让自己呆在他身边的男人。
道斯的安排做的很是细致,李乔森也是打开了邮箱,准备一个个的过滤一遍,桌上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先生,内使来电,三号线,请问现在接通吗?”话筒中传来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米西的声音,而内线电话的转接也是她身为助理长的主要任务之一,同时也是这委员长办公室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有权限处理的人之一。
在得到李乔森的肯定答复后,米西直接转接了电话,而李乔森与林郁的谈话也是很快就结束了。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马上就站了起来,隔空对着门大喊了一声:“米西,通知皮特,我要去一趟总官府。”
随后他一边站着整理着装,一边嘱咐着道斯一些事情。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们的总官大人已经迫不及待想把我钉在这里,那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了。”
道斯点头,起身后系好西装的扣子,跟在李乔森的身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李乔森在离开走到门外之时,着装已经差不多整理完毕,只是那个领带还未完全扣紧。抬眼看了下门口的牌子,一种屈辱感袭上心头,随后他又很是用力的提了提领带,终于是让它回到了原来出门前的位置,右手拿出领带的下半部分,稍微捋了捋,平整的塞入了衣服中。
“这暗淡的领带,至少这一次我是十分的喜欢。”
看了一眼牌子,整理玩着装后,李乔森自言道,似是说给别人听。可就在这段话说出的片刻,他的眼神也是从一时的愤怒再度转变为平淡,一如那个坐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委员长那般,始终不为局势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