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门口,曾偶遇了一场鸟类的争吵。
那天中午下班,走到五楼时,就听到了楼上的叽叽喳喳,我好奇地慢下脚步,轻轻的走到六楼。驻足观望,我看到一只胖胖的麻雀和一只纤巧的燕子,在楼梯道的窄平台上,相距一米左右,面对着面,“喳喳喳喳⋯⋯”正吵得欢。
我惊奇莫名,平生第一次看到鸟类吵架呢!两只鸟儿,似乎谁也不服谁。时而怒睁双目,时而扇开双翅,时而愤然飞起,时而徒然落下,两张尖尖小喙,张张合合“喳喳”不停⋯⋯此情此景,让我哑然失笑,因为我想起了幼时常见到的两个农村妇女拍腿跺脚吵架的样子!这两只燕雀也是护家护犊子的女主人吗?她们的另一半躲在哪里旁观呢,还是任由她们争斗不屑理睬呢?
扭头看看我家门头的燕窝,我了然她们争吵的原因。去年春天,一对年轻的燕子,在我家门口筑了新巢,孕育了两对儿女。在这喧嚣的城市,在这混泥土结构、外墙贴了瓷砖的楼房上,能有燕子安巢,是多么的不易呀!我们一家怀着欣喜,开关门皆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些大自然的精灵。
当燕子南归,冬天来临,我发现竟然有一对麻雀飞进飞出。对于雀占燕巢,我曾颇为欣慰,这么精美的“小房子”空置了岂不可惜!能让这对麻雀有一个暖和的冬天,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记得小时候,我们住的土房子,有许多墙洞,每一个洞都是麻雀的天然住所。它们只需衔些羽毛草叶之类,即可“拎包入住”,远离风霜雨雪了!
那时,常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麻雀,从头顶飞过,或没入山林田野,或落在路旁的大树上。年幼的我总好奇地久久仰望落满枝梢“叽叽喳喳”的群雀,它们在说什么呢?真的是像大人们所说的在开会吗?
麻雀,是讨庄稼人厌的。成群结队的麻雀,不仅偷食田地里的庄稼,也常大胆光顾人家道场上晒的粮食。家家户户门口都备有一两根长竹竿,用来赶那些赶走又飞来的麻雀。我小时候常干这种活儿,我拿着竹竿坐在门口,静静的欣赏着这些胖乎乎的小身姿,倘若是一两只,我任它们在 小麦或玉米粒上蹦来啄去。等到落下十几只乃至更多时,我轻轻拿起竹竿,猛地扬起,“啪”的一声打下,麻雀们惊惶失措“呼”一下飞起。我裂嘴失笑,享受它们“叽喳”的呼叫,欣赏它们张皇逃去的飞姿,更得意它们久久不敢飞来的怯懦!
黑背白肚,轻翅剪尾的燕子,是春天的使者,历来是人类的宠禽,文人的爱咏。“冥冥花正开,飏飏燕新乳”,“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丰丰韵韵”……这些诗词不知激发了读者多少美丽的想象!我尤其叹服南宋词人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真是极研尽态,形神俱似,美不胜收!
无论是“王谢堂前”,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欢迎燕子落居的,这是吉祥的象征。幼时,我父亲专门在门头上左右两边订了两块小木板,专等吉祥鸟儿飞来。燕子好像也特别喜欢我家,门口安居了两对,又呼朋引伴登堂入室,在我家堂屋的楼板上筑巢。家人们进进出出,看到飞进飞出的燕子,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与燕儿一起忙碌,大概疲劳也减轻了吧?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随着高楼大厦的拔起,燕雀的身影愈来愈少。特别是麻雀,再也没见到遮天蔽日般飞过的雀群!偶尔在院子里见到一两只,真是莫名的亲切!
燕雀的这场争吵,我自然是偏向回来寻旧巢的春燕的,这是她好不容易寻到又辛苦垒起的住所,岂容他人酣睡?我不想打扰她们的争吵,可纵然我轻踮脚尖,还是惊飞了这对在激愤中依然灵敏的鸟儿。过了两天,我看到一对燕子飞来飞去,啄泥把他们的巢口加长了一寸多,入口也缩小了,大概只适宜他们小巧玲珑的身躯出入。
这场斗争终究是“正义方”取胜了!理亏的麻雀不知道去了何方?炊烟袅袅的村庄不再,它还能寻到那随处可安身的土屋吗?
又是一年春来,几双燕子在门口飞绕了几天,却没入住,我心里颇有些失落,是邻家的装修吓跑了他们吗?
现代人物质日益丰富,却安身不易,楼市飞涨,买套房子要花掉一辈子甚至几代人的积蓄!与人类最亲近的燕雀们,想找个安身之所又何尝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