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海的尽头是彩虹湾，那里住了一只蓝鲸，它的眼睛比今晚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阿雅从小就听老头这么讲。
（1）
老头是村里最老的老头子，他留着一把乱糟糟的花白胡子，每根胡须都以自己独特的姿态在他脸上张扬着。其实村里还有许多老头子，也还有许多花白胡须，但阿雅只觉得老头的胡须好看。可能因为老头常给阿雅带好吃的，也可能是因为只有老头的胡子才会张牙舞爪地，像八爪鱼一样好玩。阿雅很喜欢八爪鱼，老头也常常给她带来八爪鱼，架火烤，撒上黄鱼籽就很好吃。
老头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久到老头自己也记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村民们都说老头已经很老了，精神却还这么好。其实谁也不知道老头多少岁了。连老头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还能下海捉黄鱼，还有长着翅膀的大虾。
老头活的太久了，忘记了很多事，但他记得那只蓝鲸。那时候的老头应该还像阿雅这样，是海滩河畔里养大的孩子。那时候村子建起来了吗，老头忘记了。但老头记得那只蓝鲸，住在无望海的尽头，有一片彩虹湾。
“它的眼睛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还要漂亮。”老头拎着酒壶子，趴在阿雅家的屋顶上。
“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阿雅冲老头翻白眼。
“嘿嘿，白天也有星星，就在天上，你不看，怎么看得到。”老头有点醉醺醺了。
“那星星在哪，我看，你得指给我。”阿雅朝天空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太阳把人晒的晕乎乎，从光晕后飞出来一只海鸟。
“......”老头睡着了，海鸟飞来，立在老头肩上。
（2）
阿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老头认识的。仿佛从有记忆开始，阿雅就认识老头了。但其实一直到阿雅父母的噩耗传来后，阿雅才知道父母将自己托付给了老头照顾。那时候的老头没现在这么乱糟糟，是个年轻老头子。那时候的阿雅也没现在高，是个矮个子小姑娘。老头喜欢让阿雅坐在他的肩上，带阿雅去渡口捉黄鱼和八爪鱼。那时候的渡口和现在一样萧条，老头牵着他全部的家当——一柄铜酒壶子和一艘破船，就带着阿雅出海了。老头其实不太会抓鱼，但他认识很多鱼，他教阿雅：刚刚游过去的是剑鱼，那只飞到水面上来的是飞鱼，这只名叫草斑鱼......运气好的时候，他们可以看见长着翅膀的大虾，从小船底下“嗖”的，就过去了，老头抓不到，气的要跳船。阿雅拍手直笑。
有时候老头会突然安静下来，他摸着酒壶子，望着安静的大海，浑浊的眼底闪烁着微光。阿雅不知道老头为什么安静，但是她感觉得到老头是开心的，只是和平时的好心情不太一样，老头开心的时候会笑，把黝黑的脸庞上黝黑的皱纹挤在鼻梁和眉间的笑。但此刻的老头心情挺好，却仿佛要把自己同夕阳一起沉淀到海底一般。老头用粗砺的手摸摸阿雅的头，阿雅觉得老头的手干瘪瘪的，摸在自己头上一点都不舒服，于是躲开了。老头没察觉似的，老头说：“这片海叫无望海，海的尽头有一片彩虹湾，那里住着一只蓝鲸，你没见过它，我见过，它的眼睛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
小阿雅眨眨眼睛，她有点困，她记得妈妈说过：无望海是没有尽头的，在海里迷了路的人，会看到一只蓝鲸，从此就跟着那只蓝鲸远行，一生漂泊了。那时候，阿雅的父母不久前才在海难里过世，阿雅还记得她们的模样。
小阿雅想反驳老头，她看到老头站在橘黄色的太阳的光影里，一只海鸟从光晕里飞来，立在老头的肩上。
（3）
老头病了，其实老头早该病了，他太老了，哪怕精神仍然很好。
阿雅来看老头，带了一小袋糖豆子。阿雅说：“你以前和我说过：吃了糖豆子，喝药就不苦了。”
老头躺在床上，疲倦的，笑嘻嘻的。老头说：“帮我去看看那只蓝鲸吧” 阿雅低着头没说话。
老头继续说：“多少年没见了，不知道它还是不是老样子，它的眼睛可真是漂亮啊，比星星还漂亮，比蓝色的糖豆子还漂亮......”阿雅捏住自己的衣角。
“阿雅，我快要死了，你是一定要走的，你在这里太久了，你得走出去，走出这片海去，去看蓝鲸吧，你帮我看它，我喝药就不苦了。”老头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几分道不清的绝望。阿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阿雅抬了头：“我帮你去看，你不会死的。”
阿雅走出老头的破草房，太阳暖洋洋的洒在阿雅的身上，天上一朵云也没有，阿雅等了半天，也没有海鸟从光晕里飞来。阿雅叹了口气：出海啊……
（4）
三天后的清晨，阿雅牵着老头的破渔船，背着双肩包，里面装了满满一罐黄鱼籽。
阿雅攥着一枝野花，是顺手从老头的坟旁摘下来的。红彤彤的花瓣蔫蔫的，阿雅觉得它好像老头。远处飘来一片柔软的云，缓缓盖住了大半天空。
“无望海的尽头有一片彩虹湾，一只蓝鲸住在哪里，它的眼睛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呐。出海看看吧，阿雅，我本来就是你的幻想嘛，从来就没有什么老头子，你心里一直都清楚的。你长大啦，我也就死了，海在你的心上，你该走出这片海，去看看蓝鲸吧，见到蓝鲸，就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了。”阿雅想起老头说过，白天也有星星。她看了一会天空，海鸟在云层里盘旋，忽隐忽现。
船渐渐远离了渡口，船底的游鱼多了起来，阿雅准备抓一只八爪鱼当晚餐。一只海鸟飞来立在了阿雅的肩头。
文章有不足欢迎指正呢（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