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拜读了蔡崇达先生的《皮囊》,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疾病彻底的击垮他了,他就像一个等待着随时被拉到行刑场的战俘,已经接受了呼之欲出的命运”
我们似乎从小就接受着不受命运摆布的教育。但我仍然相信,人活一世,无论再强大,也一定有自己无力反抗的东西。
我,想起了我的外婆。这么久,我仍然很想念这个看着我呱呱坠地看着我亭亭玉立给了我所有宠爱接受了众多困苦磨难流言蜚语欺负凌辱依旧善良坚强的女人。
我的外婆她真的很强大。一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挑起了整个家,带大了我的大姨舅舅妈妈三个孩子,她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忍受家族里其他人的欺负与刁难,她好像一直都在孤军奋战,没办法,我的外公是个老好人。她必须强大,才能保护整个家。好在,她仍然热心善良。但熬过了所有生活的苦难,却熬不过病痛对她的折磨。
命运善嫉,总吝啬赋予世人恒久的平静。
从我有记忆以来,陪伴我长大的还有外婆手中一颗颗五颜六色的药丸。外婆离开后我很孩子气的想过,我不应该长大的。因为我的长大是伴随着外婆每况愈下的身体。直到,她做了心脏手术回来。
我很少看见她下床走动了,我见得最多的场景便是她吸着氧坐在沙发上笑着望向进门回来看她的我。跟她撒娇向她索抱牵她散步这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后来我也想过,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那小时候我对于外婆给予我的一切都应该要双份,这样我才不会在日后那么贪恋。
常年累月的吃药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以前她欣然接受,我很少听见她的抱怨。但后来她病重以后,我常常听见她小声的嘀咕:“吃了这么多药了也没好,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哦”。然后满面愁容的还是乖乖的吃下那些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颗粒。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外婆不强大了,她很脆弱可能连个孩子都敌不过了,人至暮年,又在病中,她心里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那些儿时,我给她允的诺说等我工作要对她怎么怎么好已经不足以支撑她了。她最终也真的没有熬到我工作结婚生子。
但好在,在外婆心里信念动摇的日子里,我妈陪在她的身边像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的对她说:“妈妈,会好的,只要你听我的话,很快就会好的,妈妈,你要有信心......”我妈好像用尽了她毕生的温柔与耐心。时间就在这些言语中一天一天的流逝,一年一年又一年。我从来没问我过我妈当时哪里来的信心跟我外婆说会变得健康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人很难痊愈,况且我外婆年龄大了,还有很多其它的疾病。有时候语言的力量很神奇,对于善良的外婆来说她愿意毫无保留的相信我妈,所以在外婆病重的这段日子,外婆很接受妈妈学来的稀奇古怪的按摩手法,哪怕妈妈有时候不知轻重把她身上不小心弄出了淤青,她也毫无怨言。因为她真的相信,会变得健康的,她又可以像从前一样下地走动,干很多活。我的外婆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她劳动了一辈子。与其说是语言的力量很神奇不如说是我妈给我外婆树立了新的信念。还有我,我听着妈妈这些言语,也很用力的相信,我外婆有一天又会好起来的。以至于,我很久很久都走不出我外婆离开我了这个事实。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除了远在山东的大姨,我们家跟舅舅家还是整整齐齐的跟外公外婆吃了一顿饭。这也是我记忆中最后一顿比较整齐的饭了。有时候真的只有在你生命中某些东西逝去的时候你才知道,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17年初外婆的病情愈发的严重了,已经不是一言一语能够改变能够影响了。常年累月的疾病从一个细微点开始滋长,终于长成一支军队,一部分一部分攻陷,直至喷发。我把我的外婆想得太强大了,强大到我觉得她会安然无恙的度过每一次苦难,这次也一样。但我从来没意识到,外婆心里的信念从摇摇欲坠到完全崩塌这一路上,她咬紧过多少次牙关,我的外婆已经够坚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在像打仗一样的活着,她早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满身疲乏了。我不该再在外婆走的那夜回家来哭吼得声嘶力竭怪外婆答应我的没有做到,她答应我等我下一次回家来看她。我应该好好的送送她。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活得太像个孩子,受尽了宠爱不独立不坚强。成年人面对生死,再痛,都应该忍着,悄悄的流眼泪。
很快,再过不久,我的外婆走了就一年了。也许那天,我还会写文章来缅怀她,也许不会。
我从来不觉得我外婆的离开是她的命数尽了,她那么善良,就应该长命百岁。她只是面对那些她无力反抗的有些乏了。
蔡崇达先生还在《皮囊》里说过一句话,他说:
“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我也终于明白,并深深地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