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们所目睹的,是形形色色的彩色空间,但是,若能通过黑白照片,则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森山大道”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
那些敏感的脆弱的灵魂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们对我笑着,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有礼貌的问我可否抽烟
我递过去打火机,递过去温水
以及冰冷的右手
我是个冰冷的人,也不知得了哪种病,我生来体寒血冷,去了无数医院也治疗未果。
幸好我找到了最适合我的工作。
森山大道(1938出生,日本摄影大师)
你们见过盲人骑自行车吗?
每天晚上十点,他总会准时出现在这里,他抱起我的腰把我放进车筐里,接我回家。
他用左手摸着路旁的栏杆来辨别方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共58节栏杆,三个路口。
他的左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所以他总是用右手摸我的脸颊,他不喜欢我看他的眼睛。他说他的眼睛黑洞洞的,会让我感到害怕。
他很温柔,他每次都骑的很慢很慢,他说怕撞到陌生人,自己烂命一条倒是不怕死,就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更怕他死了,就没人照顾我了。
他喜欢小猫,每次有喵喵的叫声,他会循着声音也喵喵的回应,我总是笑他幼稚。
18岁那年,他因车祸导致双眼失明,父母双亡,肇事方也当场死亡。
22岁那年,他在垃圾箱旁遇到了我。
一个瞎子一个双腿截肢。不幸的人凑成了一个不幸的家。
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为了生存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他倒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也一直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在这里工作了有三年,说起来是因为他得去工厂流水线工作,我一个人在家待着烦闷,便建议我出去找一个不累的的工作,并且负责送我上下班。
我对我现在的工作很满意,轻松舒适薪水不低。
我和他一样,都是废物,没有一技之长,不懂世事人情。
森山大道(1938出生,日本摄影大师)
四年前我离开了家,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
我为了纹身,为了纹身的朋友,同样为了充斥纹身朋友的朋友圈,失手杀了母亲,父亲带着礼物回家的时候,我放了这场大火。
我俯身捡起了它,“blue”,我的成年礼物。
我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拥有同样贫困的脑子。
为了生存我没得选择,不过父母倒是很宠溺我。我不满她们世俗封建的思想,同样不满自己的身世和生活待遇。
我总觉得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太low了,我需要这个纹身来证明我自己,我与他们不一样。
这样的话,朋友也会觉得我与众不同。
我要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我攥着手里丝布包裹的钱,买了张飞往b市的机票。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我和他们不一样!
在b市,纹身并不是什么稀有的虚荣,我发现那些窗明几净的奢侈品商店,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一周内我花完了父母给我存的嫁妆钱,扔掉了这块柔滑的丝布。
不过好在因为我没做过任何家务,没有琐事而操过心,便使我拥有柔滑的皮肤,明亮的眼睛。
有人说给我很多钱,让我和他睡觉。那是我的第一次,和金钱的第一次。
起初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欣喜若狂,这不过是对自己的认清。
他说喜欢我害羞的样子,所以我有了新的爸爸。他不会给我买“blue”,但会给我买GUCCI。
我更爱GUCCI。
他喜欢给我买衣服,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他喜欢叫我狗,但是我喜欢猫。
后来爸爸就变成了主人。
我们疯狂的做游戏,近乎变态的挑战着世俗的底线,这让我很兴奋。
我讨厌世俗,这让我和他们不一样。
慢慢的他变了,他变成了真正的自己。他说他对缺陷有莫名的快感。
他束缚住我的双腿,用丝布盖住。我再也没有自己走过路。他说他舍不得我用自己的腿。
过了许久,我的双腿便缺血坏死了。
相比较丝布,我的腿更为光滑。
我永远的失去了他和它们。
他拿着它们走了。我被扔进了垃圾桶旁。
爸爸会给我买“blue”,会用光滑的丝布包裹着我未来的嫁妆,送我离开家门去找寻幸福。
他会给我买GUCCI,会用光滑的丝布包裹的我的双腿,扔我离开别墅去翻找垃圾。
后来如前面告诉你的,他来了。
我需要他的双手来照顾,而他需要我的身体来照顾。
我们过着互惠互利的幸福时光。不过,我从不认为这是爱情。
我和他一样,都是废物,没有一技之长,不懂世事人情。
幸好相比较我有我的“一技之长”所以“那里”要了我。
他们和我的“主人”不一样。
“主人”拿走了我身体死去的部分,而他们贪恋我身体活着的残余。
主人“恋尸”,他们“慕残”。
我很幸福,不论是工作,还是家庭。
他和他们都是好人,我有了许久未曾得到的身为一个人的尊严。
森山大道(1938出身,日本摄影大师)
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上周三,上班时我的客人与我闲聊,说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一个瞎子骑车上路被一辆ORV撞死了。“真他妈的是个疯子,眼瞎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还敢骑着自行车在路上乱跑。自己想死,还想拉着别人!”不过听说那辆ORV在后备箱里被交警搜出来一条腿,被怀疑谋杀。
“带我去好吗?他是我朋友。”
“行,不过那得等完事了再说。我不能白花钱不是吗?”
两种液体在我的脸上,我的嘴里混合发散爆炸。
她突然嚎啕大哭,举起双手死命的锤着桌子
“我爱他!我也恨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个瞎子!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有钱人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而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呀!
我杀了他!还有他们!他们都该死!混蛋!我想我妈妈了,我想我爸爸了!他们都该死!我也该死!”
森山大道(1938出生,日本摄影大师)
我关掉了录音机,点了支烟,等他冷静下来,这次的谈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爱情,家庭,职场,社会,特殊群体。这是他给我讲的故事。
我拿起桌子上的档案,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我眼前的这个人,男性,因为长相丑陋,从小被父母虐待殴打,被老师同学嘲笑,小时候捡了只英短,起名“blue”,被父亲虐杀至死。
18岁那年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家人,自己也变成了盲人,后来便孤身一人来到了b市,因为残疾,找不到工作,吃住皆在垃圾箱旁。
他把自己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充气娃娃,幻想成和丑陋母亲完全相反的漂亮女孩,自己则是有正经工作,和脾气暴躁的父亲完全相反的,温柔体贴的男人。
从小缺乏亲情,缺乏物质,严重自卑,渴望被人尊敬与喜爱。偶然听说有慕残人群,对此非常渴望。每天骑着偷来的破自行车,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慕残团体。
他,不,应该说是她。她冷静下来了,不客气的抽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一支烟。拿起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我和他一样,都是废物,没有一技之长,不懂世事人情。
所以我们该死!
不过我还有个愿望。
你见到我的“blue”了吗?对,就是那只猫。
请给他一个家。”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我的双眼,全然不像是个瞎子。空洞洞的眼孔仿佛射出两道明亮的光。
也对,次人格的她,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是美丽。
放心吧。虽然我明知她看不到,我依然对她点了点头。
一场想象中的车祸抹杀了懦弱自卑的主人格,一场想象中的谋杀杀掉了根本不存在的“主人”,美丽漂亮的她得到了完全的自由。
撰稿/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