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茶馆,苏依看到,茶馆不大,前面几张木头桌子,几张长凳,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地中间生着一个铁炉子,里面的柴火染红了炉膛。
屋子里暖和得很。
二婶带着苏依,来到茶馆后面的屋子。她给后屋里的炉灶里也添了一把柴,灶里的火红彤彤的,照在苏依的脸上。
看着苏依满脸疲惫和倦色,二婶对她说,“闺女,这两天你就先住在这,别担心,等下呢,我出去转转,请街坊们都帮着打听打听,看看你爹娘的下落。”
苏依看着二婶忙着帮她放置包裹、忙进忙出的背影,心生感激。
刚刚,她看二婶的脸色,略微发黄,粗糙,有暗斑。她判断二婶会不会是肝火旺,或肝气郁结,形成的气血不通,从而影响了面部的血液循环,皮肤才会暗淡无光。但她偷偷给二婶诊了脉,二婶并没有肝气郁结的脉象,那就是说,她的面色发黄无光,极大可能是体内毒素淤积引起的了。
“嗯嗯,二婶,我听你的。等我爹娘来了,他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对了,二婶,我爹说带我去舅舅家,舅舅家在北面很远的地方。可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儿。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呀?您家怎么称呼呀?”
二婶转过身,说,“你这小丫头还怪懂事的,没关系,你就安心在婶这住,啥时你爹娘来了,你再走。咱们这儿是辽阳行省东宁府清源县靠山镇,我娘家姓刘,夫家姓李。我家当家的三年前就过世了,我有个大丫头,叫十七,今年二十四岁,嫁到关外了。还是三年前她爹过世回来一趟。还有个二丫头,叫六一,她要是…,也和你一样大了…唉,不提了。你叫啥名呀,小丫头。”
苏依说,“二婶,我姓苏,叫苏依。”
“苏一?是你家里的老大吧!唉,也是个苦孩子。”
听着二婶的话,苏依的心里好像有了点眉目。
辽阳行省,所谓行省,是元朝时的行政制度划分,相当于后世的省。辽阳,那就应该是东北了。看来,她现在是在元朝时的东北的一个小镇。以为她叫苏一,说她是家里的老大,是的,元朝时的平民是没有名字的,平民家的孩子出生后,大多是以姓氏的后面,加上家里兄弟姐妹的排行,或者,还有一些是以出生日期为名的。
苏依接过二婶手里的枕头,把它放好,说,“嗯,二婶,刚刚我看外面很多人脸上都起了红斑,还有脓包,他们是怎么啦?”
二婶神色一沉,说,“唉,也不知咋的了,从前两天开始这镇子上好多人都这样,还咳嗽,发烧。你看铁匠铺里的冯三伯,他是昨天晚上开始的,今天就严重了许多。医馆刘大夫说是啥,啥鼠疫。”
苏依心里明白了。
二婶回到灶上拿起开水壶,把柜子上的茶壶沏满,里面还放了一勺糖,接着说,“小丫头,咱先喝点糖水,暖暖身子。”
苏依说,“我听你的,婶儿。”
“嗯,你先在这歇歇,睡一觉,我先去前面看看。待会我来喊你吃晚饭。”
“二婶,以前我老家那边也得过鼠疫,遇到一个道士,给我们个方子,我们那的人熬药喝了,病都好了。”
苏依故意用一个小孩的口吻说道。
二婶忙问是什么方子。苏依说,“我记得我爹说过,是连翘3钱,柴胡2钱,葛根2钱,生地5钱,当归1钱五分,赤芍3钱,桃仁8钱,红花5钱,川朴1钱,甘草2钱,苏木1两5钱,石膏1两,共12味药。 每日一副,分两回喝。连喝三天。”
二婶忙取纸笔,让苏依写了下来。然后拿出去给医馆刘大夫看。
苏依在二婶走后,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东北的房间。进屋是一个小炕灶,上面一口大锅,里面烧着开水。里屋是一面炕,上面铺着素面的炕席子,摸上去热乎乎的。炕上靠墙一边有两个小柜,上面垛着几床蓝色的棉布被子。地上摆有两口红色描金芍药的大柜,柜面的红漆有些斑驳。柜子上面有茶壶、茶杯、点心等。
二婶走时告诉她,饿了就吃些点心,然后再休息。
苏依看着这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暖和而舒适的小屋子,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爸爸妈妈的屋子,一样的温馨,一样的干净,一样的安全。
她来到柜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糖茶水,拿起点心,吃了几块。尽管二婶已经在茶水里面已经加了糖,但喝起来还是有些苦涩。点心也是干巴巴的粗糙。
苏依不管那么多, 填饱了肚子之后,疲惫紧跟着涌了上来。她脱鞋,上了炕,拿起一个小被子,盖在身上,在炕头躺下。任外头寒风呼啸,不一会,苏依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苏依回到了老家,见到了等她回家过年的爸爸妈妈。她把带回家的年货搬回爸妈的院子,爸爸妈妈还在埋怨她,怎么这么晚了才到家。
她抱着妈妈的肩膀,正要和她们诉说这一次离奇的遭遇,忽然,梦醒了。
原来,那只是梦,这才是真的。
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透过窗户,苏依看到外面天上的圆月。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何日归期。
二婶推门进来,站在外屋,轻声问,“丫头,醒了么,吃晚饭啦!”
苏依连忙起身,高声答应,“二婶,我醒了呢。”
二婶走进屋,笑着看她一眼,脱鞋上了炕,打开炕上的柜子,拿出两件半新的衣裳,说,“丫头,我刚刚把你写的方子给刘大夫了,他直说这方子开的好呢。他已经按照你的方子,抓好药,给患病的人家挨家挨户送药去了。来,这是你十七姐出嫁前的衣裳,我洗干净了,你不嫌弃,就穿上吧。”
苏依接过来,说,“希望方子管用就好。二婶,这衣服可真好看!”
苏依转过身,把身上的外衣和牛仔裤换下来,穿上二婶给她拿的长衣。这是一件简单的淡绿粗布衣裳,腰间扎了一条暗绿色的裙子,布料虽然不是很细致,但缝制的针脚很是细密,在袖口,还绣着几朵白色的小小兰花,俏俏凌凌的。苏依换上这身衣裳,看上去,像个小家碧玉的模样,清爽娇俏。二婶又从柜里拿出一双棉鞋,却是崭新的。
二婶说,“这是我二丫头六一的鞋子。六一啊,五岁那年,和他爹在镇子里赶集,看到耍猴的,就挤上去看,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二婶一面低头看着鞋子,一面用手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呀,不相信她就真地丢了。九年啦,每年都给她做鞋,一双单鞋,一双棉鞋,留她回来穿。这双棉鞋呢,是给她十一岁时的穿的,你看看,穿着合不合适?”
苏依看到二婶的眼圈红了,没敢再细问。她连忙双手接过这双棉鞋,套在脚上,大小刚刚好。
“二婶,这双鞋穿着可真舒服。你的手真巧。”
“唉,巧啥,做几双鞋,还不是咱们女人自己的活计。丫头,你喜欢的话,我柜里还有,穿坏了我再做。”
“好的,二婶!那我可就放心的穿啦!”
为了逗二婶开心,苏依穿着这身衣裳和裙子,还特意在地上走了两圈,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二婶好看不好看。二婶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好看,我丫头穿啥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