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的山谷在边境线上枯黄着,很少刮风,也几乎也没有雨,如果不认真听南汀河好像也睡着了,我们就在这样的傍晚收拾好一切开始往家里搬,羊不知不觉已经一大群了,牛也不少居然三十多头了。
我还是记得特别清楚,我们往家里搬的时候和奶奶当初计划的整整提前了快一个季节,海军比我们提前一天赶回了他家的羊,追风已经不在了,好在“螳螂”还陪着他。
海军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能把许多家畜都培养得特别听话,“螳螂”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累的战士,东奔西窜地帮海军围着他的羊群,原本乱哄哄的羊群在螳螂的帮助下走得井然有序。因为追风走了的缘故,海军他父亲在村里借了两匹骡子驮他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海军和我们一样,也是在傍晚往家里走的,因为白天得把羊群给放饱了,傍晚才好赶,离着村里越近路边种的粮食就越多,如果羊群吃不饱它们就会糟蹋路边的庄稼。
“小军,等我们搬回家后,你约着四儿再来一趟,一把火烧了这山谷吧。”在回家前的一天,海军又来了我们茅屋,奶奶蹲在茅屋前这样和海军与四叔说。
“可是王八叔还在呢。”海军起初像是没想到这些,过了一会才迟迟回道。
“唉,这家人。”奶奶似乎忘记了王八还居住在山谷里,唉声叹气了起来。
自从王啊戈出事后,我们就很少看到过王八,只知道王家两兄弟母亲也来了山谷,那时候我们都比较同情他们,有时奶奶还会去他们那里坐坐,可直到山谷里的事后,奶奶就再没有去过,王八和他老婆同样也没有再我们身边出现过。
“为什么要烧了这山谷呢?”我不明白奶奶的意思,于是问道。
“烧了它还会再次长出来的,只是我看着那些鲜红的东西心里慌。”奶奶答得似乎前后颠倒。
烧了什么东西还会长出来呢?我没有继续问,只是转过头看着山谷里那些鲜红色的映山红,它们开得似乎更茂盛了。可我却很喜欢那些鲜红色的映山红,它们错过所有花开的时候独自装饰着这个山谷,映红着秋天这个有些悲伤的漫长季节。
因为王八还在山谷里的缘故,海军和四叔终是没有干奶奶提出来的事,倒是海军往回走的时候,在爬了第一个回家需要经过的山坡后,他又吹起了他的口哨声。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有留意到的缘故,在这之前许多次听他们打口哨的日子里,很少听到过口哨声撞到山里的回声,可那天当我和四叔坐在茅屋前看着海军的时候,我却听到了他打的口哨声长长的撞在了我们对面的山里,最后回旋在我们居住的山谷里。
海军和四叔似乎一下子长大了,那是我听到口哨的回声时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深秋的夜里,月亮还是那么的圆,它悬挂在山谷的上空,照亮着山谷里的一切,蒲苇又开花了,它们一大簇一大簇地连成了一片,从我们茅屋前的地里一直顺着那些有石头的地方长着,从傍晚的夕阳里开始直到月光洒满了山谷。
在海军回家了的那天傍晚,看着海军离我们越来越远,四叔曾带着我又一次爬上了那块巨大的石头。我们站在石头上,夕阳的光从我们头顶照过去打在了海军住过的山梁上,山梁和山谷里盛开着映山红,低洼或者坎子处却摇曳着低矮的蒲苇,看着眼前的一切,四叔蹲在了石头的最前端拿出一片叶子又吹了起来。
这是海军不及四叔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海军的舌头很笨,四叔的这个技能海军从来没有学会过,四叔每次吹树叶子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的专注,我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吹响着树叶子,我们对面的山峰还有一半被夕阳的光照着,那些高大的树在暮色的夕阳里形成了暗黄色,南汀河已经完全置于了阴影中,就连几处露出来的地方也已经披上了暮色的影子,离我们很近的映山红也暗了下去,倒是那些蒲苇在阴影里似乎更白了,山梁那边还有夕阳,那里的映山红又是另一种颜色。
“四叔你这次怎么吹得不高兴呢?”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突然感觉到四叔这次吹响的声音有些和之前不一样。
“因为这是吹给秋云姐听的。”四叔听到我的话,停了下来。
“啊?你们不是说秋云姐生病回家了吗?她能听到吗?”听着四叔的话,我提出了疑问。
“她能听到的。”四叔回答得很肯定。
“因为风能把我的声音吹到她那里去。”接着四叔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
“哦。”我虽然不明白,可也没办法想太多。
“那三爷爷能听到吧。”接着我想起了十三。
“嗯,他也能听到的。”四叔又肯定的回答。
听着四叔的话,我又高兴了起来,于是停止了说话,也蹲下来听着四叔吹他的叶子。似乎是听到了四叔的话,风真的吹了起来,我蹲在四叔身后看着山谷的四面八方都摇曳了起来,然后四叔的声音就顺着风向着山谷深处,顺着南汀河飘去了。那天我们蹲了很久,直到暮色完全暗了下来,我们才站起来往茅屋里走去。
“秋云姐,再见啦。”当我们转过身的时候,四叔站在石头的最前方,大声喊着。
“三爷爷,再见啦。”我也学着四叔,大声的喊道。可与我不一样的是,在转过身的刹那,我似乎看到了四叔偷偷在擦着眼泪,只是我也不确定。
之后的第二天傍晚我们就赶着牛羊搬家了,同样的天气不同的是我们回家的时候更早了一些。原因是奶奶说一刻钟都不想多呆了。
我们回家的时候,山椒鸟又来了,它们同样落到了那棵攀枝花树上,很多的一群叽叽喳喳地叫着,神奇的是那天攀枝花树也迎来了一只大拟喉啄木鸟,它也不打扰那些山椒鸟,歇下来后就开始“回,回回……”地叫着,它叫了很久直到我们翻越了山梁爬完了回家的第一个山坡。只是它的叫声实在太大了,我总觉得它似乎一直追着我们在鸣叫。
我和四叔去那个大石头那里的时候,我把我那个叫小白用的哨子悄悄埋进了石头后面,等我们走后不会再有人去那里了,我无比的笃定。只是埋了哨子的瞬间,我还是异常的难过,因为我心里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小白了。
“再见啦,小白。”我心里暗暗地也大声的喊着,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