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铺陈的小径上,初夏的阳光被路旁茂密的树丛剪得细碎,洒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整个山庄被整改地精致大气,不似翡翠虎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俗气;又十分讲究“自然之趣”,处处凸显出闲适之意,刚刚路过一处假山时,花柒甚至听到了潺潺流水声,想必又是一处曲水流觞的好去处。放在平时,花柒肯定四处撒欢儿去了,不是赶蝶就是抓虫,可现在没了“寻宝”的心思。花柒漫不经心地听着山庄内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想来是师哥放慢了脚步,才让我这么轻易就赶上他。如此说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花柒自顾自想得入神,不料前面的卫庄忽然停下了步伐,花柒一时没注意,直直撞了上去。
卫庄只觉自己后腰一沉,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磕上了自己腰间的金制纹饰。那红色发带似有些长了,缠绕起高高扎起的马尾发髻后,仍有一部分低低垂落到了小人儿的肩头。
“看路。”低沉的声线又一次响起,卫庄将花柒轻轻拽到了自己身前,屈着一条腿,半蹲到女孩面前。只见女孩的额角已然红了一块,应该是撞疼了,但女孩一声不吭,眼角红红的但也没让眼泪落下来,卫庄暗道:“这回倒是知道不落鬼谷的风骨了。”
“师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门口?交待你什么没有?”卫庄接到师父的传信后,原以为师父要与他当面交待一番适宜。结果自己到大门口,只见到一个“小登徒子”。
“师父说让你不要欺负我。”说完刚想抬手摸摸自己撞疼的额角。“啪”一声,刚抬起的手被卫庄无情地拍下。这一下虽然听着吓人,其实卫庄根本没用劲,花柒也没见多疼,但小姑娘用干净的眼睛不解又委屈地盯着自己,倒像自己做了极大的恶事,卫庄轻咳一声,解释道:“越摸越肿。别碰,待会直接上药。”
“哦。”花柒终于偃旗息鼓安分了。初来乍到才不过一刻钟,自己已经经历了被人拎领子、撞头负伤两件倒霉事。唉,果然流年不利,不该来的。
师兄妹两人停下的片刻,弄玉已经处理好事务赶了上来。花柒见弄玉来了,又来劲了。
“漂亮姐姐,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我叫花柒,花朵的‘花’,数字的‘柒’。你叫我七七就好了!”
“‘罗敷总髪,弄玉初笄’。哇,弄玉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古人诚不欺我!”
“姐姐,你看我的额头。你牵着我走吧,不然我又要磕着碰着了。”
“姐姐,你身上好香呀,手好软呀,好温柔呀!”像娘亲一样,最后一句话花柒藏在了心里,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有娘亲该是怎样的,说出来怕惹人笑话……
......
卫庄一路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多是花柒叽叽喳喳在说,弄玉低声应着,他竟也没觉得聒噪,似是心里寂静久了,反而有些渴望这种纯粹的热闹。
三人行至一处小院,花柒抬头看到门口木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抱夏”两字,这木匾也不似平日所见方方正正,倒像是路边被风雨吹断的一截树干,再随手打磨打磨就安上了。如此不按规矩来,不管是字还是匾,倒合了花柒八分心意。
卫庄停下脚步,对着花柒道:“这些时日你便住在这‘抱夏’小院内,功夫和功课都不能落下。早上卯正起来练功,下午用过饭休憩两刻钟后习字帖、读书册。”按鬼谷规矩,卯时便该起身练功,但师父念花柒年幼,又体恤她身体,故整个鬼谷唯有她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好!”花柒痛快地答应了,知师哥严厉是为自己好,也知功夫功课不可废,不可坠了师门的威名。若是堂堂“鬼谷”走出个草包,简直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单凭那块匾就已经引起了她十足的好奇心,花柒说完就往院内走去。
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院门,入眼所见倒是当真对得起“抱夏”二字。先是两棵长势奇特的绿叶梧桐,两棵树竟往一处生长,树根部位虽有十尺空余,举目向上望去,两树却越靠越近,顶端更是枝干缠绕,早已分不清你我。两树之下还有一方由藤萝编织而成的秋千。花柒眼睛不由亮了:妙哉!凉快又有野趣,真是午睡休憩的好地方。
再往里走,一路上真可谓是繁花相送,叫的上名的,叫不上名的,衣摆总能拂下些许花瓣儿、沾染些许花香。花路尽头便是房间了,花柒脚步不停,径直入内,房间向阳,两棵参天的梧桐极为懂事,没有遮去该照向房间的半点阳光,一进去就感觉暖洋洋的。房间因许久不住人,落了些尘气,故卫庄早些时候吩咐人用杜蘅熏了一遍,又因花柒不喜熏香,此时窗户大开,味道已散去不少,房间内只余一抹余香并多添了一抹人气儿。
花柒放下自己的小包袱,走到摆放在窗边书桌上的一株兰花盆栽下,伸手摸摸小兰花,笑的眉眼弯弯,窗外的风铃花似乎也感觉到小女孩的喜悦,随风摆了摆自己的腰肢。
弄玉见花柒摆弄的这株兰花十分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忽然想起前几日自己无意中撞见的场面,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卫庄大人前些日子于九公子处抢了一株苍兰,原来是摆在了这里。想起九公子当时被抢后,又碍于打不过对方,愤懑又委屈的脸色,弄玉不禁笑出了声。见师兄妹两人纷纷转头过来看着自己,弄玉轻咳一声,迈着轻柔的步子将花柒牵到床边:“虽已立夏了,可也不能一直对着窗口吹风。七七,你来看看是否能发现此床的妙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