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总有人带着各种语气问苏孜。
"不知道。也许有一天遇到了就知道了。"苏孜说。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苏孜听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如今眼看四十岁的她,终于没有人再问她这个问题了。
街角的橱窗里,陈设着一张华美的长餐桌,餐桌上摆着精美的烛台和漂亮的餐具,宛如标志性的梦想家庭中的幸福生活。在柔美的灯光和滑润绸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诱人。
细雨中带着微寒,石板路被雨浸润后泛着些许油亮的光,只是路灯有些昏暗,路面黝黑不平,行人害怕滑倒,走得比较慢。街角的屋檐下,一个长发女孩侧身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啜泣。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说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不喜欢我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感觉没有了…”女孩压抑的腔调难掩愤怒,走过她身前,好奇的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男生。
所谓感情,无非是消磨人的东西。只是人若没有了情感,又算是什么东西?
认识阿斤的时候,他二十岁。象所有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十五岁的苏孜充满幻想。
阿斤生得一副好皮囊,象画报里的明星一样鲜亮。一口好牙,笑起来阳光灿烂。
听说土星周围有一圈厚厚的尘埃带,也许是木星吧,记不清了,阿斤的周围亦是如此,即使不站C位,他也是最显眼的那位。
苏孜常笑他说,你这副皮囊生来就是惹人妒的,这份天赐的恩宠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阿斤笑出一嘴的牙花,说那怎么办呢?世人看不穿皮相,总不会是我的错吧。你们女人少做点不切实际的梦,也许对自己,对大家都好些。
苏孜微笑看着阿斤肆意的笑容,窗外的细雨似乎也变得柔和,她想,自己也不过是他身边的一粒微尘吧,只不过,她离得如此的近,这份难得的机缘也足够让那些粉迷们忌妒吧。但她看到的,不只是外在的皮相而已。
客观的说,每个人都有不完美之处,因为不足而产生理想也算常情。
阿斤并不喜欢那些因为色相迷恋他的人,虽然这种虚幻的热闹和炫烂令人很满意,其实也会害怕色相的改变带走一切,他很想证明自己,不只是拥有这漂亮的皮囊而已。钱太多或太少安全感便越少,太丑或太漂亮也令人心境难平。
阿斤靠在沙发上,手里玩着酒杯,瓶里的酒快要见底了。苏孜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玩手机。屋里很暖和,苏孜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下,一直不停的下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天却快要黑了。苏孜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说我先走了,向门口走去。
阿斤说,外面下雨,还是不要走了,又不是没有房间,随你选。苏孜笑起来,回身说现在不走,明天可能就走不出门了,会被拍砖的。
阿斤眼神有些迷离了,他喃喃的说"我现在这样算成功吧?"苏孜愣了一下,笑着说是你想要的吗?如果是,那你就算成功了。
苏孜换着鞋,回头看了阿斤一眼,阿斤好像喝多了,喝得满脸都是。她只好把鞋又丢到一边,走到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走近一看,阿斤竟然是哭了。
苏孜把毛巾捂上去说喝多了就去厕所,怎么在这里撒猫尿呢?
阿斤笑起来说我要是成功了就收了你,可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呢。
苏孜说你被这么多人宠着还想怎么样呢。阿斤用毛巾把脸捂干了,突然变得很严肃,“没什么是白给的,可以给你也可以收回去,他们若收回去,我便一无所有了。也许有一天,他们不能随便给随便收,这就算成功了吧。你会等我的,是吧?"
苏孜看着他,温柔的看着这个相伴了七年的人,微笑着说”怎么办呢,等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二)
孜然与胡椒洒在肉串上,油滋滋的烤肉香味融入调味粉的香气,瞬间由简单变得浓厚和华丽。苏孜仔细吃着肉串,听着朋友不停的抱怨,"你说气不气人,他说喜欢真实的我,结果还不是被那个作得要死的妖精迷了过去,还说女人喜欢口是心非,他们男人才虚伪。你说,人是不是应该真实,我是不是一直都很真诚…哎~你听见我说的没?”
苏孜笑了笑,用烤签指着隔壁一桌光着膀子喝酒撒欢的男人,有抠着脚的,吐着痰的,还有挖鼻孔的…“你看他们够真实吧,你喜不喜欢?"
两个人相视大笑。
朋友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只是一个比方。同一种人彼此会比较习惯,他不喜欢,也许只是不习惯。"
“那你呢?你是哪种人?"
苏孜咽了咽食,叹口气想了一下"我就是个傻子,总想学聪明的傻子"。
"你倒是心大"朋友笑着说,把两人的酒倒满,端起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三)遇到苏孜的时候,她已经老了,喜欢一个人看易经。
我说你会算命吗?她说可以算,但是不是就难说了。
我凑上前盯着她的眼睛,以为能看穿彼此的灵魂,她笑着说我看到了虚无。
我躲开她的眼神,说你这话太飘渺,是没有存在感的意思吗?
她说你让人关注自己的存在还是要表现自我的存在。
我想了想,好像不一定,也无所谓。我说以后出门是不是要问你吉凶比较好呢?
她送了我一本万年历。
我说我能活这么久吗?
她说你可以先写到最后一页,如果能保存到那个时候,这也算是文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