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歌很早就起来了,手机上设置的闹钟时间是6点30分与6点50分,据说这样相差二十分钟有不错的叫床效果,第一个的音乐较底轻,第二个就可以是high一点的。
在阳台上刷牙,洗脸。校园里高大的树木不是飘落几片枯黄,虽然算是春天了,但南方三月的潮湿天气似乎没想让花草树木发芽苏醒。连续一个星期不见太阳是这个时令应有之义。可是不免使人感到些许压抑。
对面就是一栋宿舍楼,天光照下,但仍可见几间房间亮着灯。
陈雨歌出门的时候,宿舍里其他人还没醒,她只是轻轻把门掩上而已。下了楼梯路过运动区,发现居然有两个人。她抿嘴止住哈欠,继续向着外面那家肠粉店而去。
“阿姨,一盘肉片肠。”
她找座位坐下,不自觉地拿出了手机开始刷,却发现月末到了,流量用的差不多了,心想,反正图书馆有得噌。
这时,一辆白色汽车从她面前驶过,引起了她的注意,又后退地调整了一下。她不懂车的牌子,只见从上面跳下来一个明显脱发严重的中年男子,穿着气质告诉她这是个暴发户。好像这条路是单向的吧,算逆行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走人,陈雨歌心里有些不宁静。前两天朋友来这里面试,两人见了面,聊了些近况。而她三天前投的简历现在还没有得到答复。
那是一份书店的工作,据说那家店有24年的历史了,曾经也有过辉煌时期的几家分店,但现在只剩一个总店了,店址也是几经迁移。听说老板正计划着要开启拜访全国独立书店的行动。
陈雨歌没有去过那家书店,与它的相遇也真是偶然。因为没钱,加上电子书和附近图书馆的存在,所以她这两三年就没逛过什么本地书店。也正因如此,假期里的一天她忽然想到是不是该去看看?于是便简单搜索了一下。
而实际上,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陈雨歌发现故乡其实是有一个图书馆的,离家有点距离,是县级的,一楼被租给了两家专卖辅导书的书商,从前陈雨歌就是这样被蒙过去的。
而今她会觉得这里面存在资源不平衡的情况,县图书馆附近就是最好的高中,真的就是隔条小路的距离。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她所在的区图书馆对面就是一家公立初中。
陈雨歌从架子上搜寻出几本书拿到窗边桌子上,打好水,启动笔记本,连上WiFi,戴好耳机开始“工作”起来。
音乐在耳机上轰鸣,古风歌曲的意韵仿佛送到指尖,让她快速书写。
这阵子她在写一个大学里的故事,不知是不是因为毕业季的关系,她感觉有些东西想说,但一到实际操作她就又觉得好像没多少可以书写的,脑袋里那些幻想透露出来的不真实感让她下意识里有些抗拒。
简历的未回复,加上另外一些还未知的东西,让她很不安,睡得其实也不好。宿舍里人来人往,却没人可以谈心,这可能是毕业生必然得经历的。
前些天的那场考试的成绩一个月后公布,决定很多事情。说不上太多把握,也有些后悔自己其实不够努力,但她仍止不住幻想多次成功的情景,强烈的憧憬几乎成了和爱情似的执念。理性和感性,成功与失败不断地在她身体里打架,心绪很乱。
恐惧总是对于未知而言。
她停了好几次笔,笔记本上的键盘几年下来已经有些松动了,那个在网上买的白色巧克力键盘还在路上。
她一直都不断地向自我坦诚对于未知的恐惧,但就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会在心理上取得一定的安抚。
近三年来,她看见,知道许多同学在忙的事情,玩,兼职,考证,而她几乎只做一件事,看书。如果如果要让她一一列举出书名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她记录着那些本数,现在是162,按照原先一年一百本的目标自然是失败的。但她脑子里那些东西现在是她唯一的资本,如果书店的工作没通过,那她会觉得这件事是个天大的讽刺。
陈雨歌很怕事实会告诉她,那些在图书馆和学校往返的时光可能是一种浪费,曾经徘徊于一个个或铁或木的书架边是多么疯狂。不记得是谁说过,不要承认看过的书不好,不然就会证明作者和读者都浪费了时间。
一个人到底有多自律,给其一点自由就知道了。
陈雨歌自认不是自律的人,但因为知道自己多差,所以她算是比较珍视时间的人。所以她怎么容忍得了事实证明的浪费时间?
她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更没打算去做相关的工作。可能当初就不应该盲从,选择文科的话,一切就不同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但陈雨歌很清楚,没有如果,没有早知道这种事,除了吸取教训经验根本不可能还有其他幻想。
陈雨歌想起自己曾在运动场蹭WiFi的日子,学校里高大的树木她很喜欢。一到夜晚,总会有很多情侣。但她自己却从没晚上去过运动场那里逗留。一些叹息的身影也只是在回宿舍路上看见过。嗯,记得昨天晚上刷牙时还不小心看见一对男女吻别。这世界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吧?
有一句话叫越努力越幸运。陈雨歌却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幸运,但却不够努力。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吗?她不知道。她只是害怕积累到一定,那些应该的厄运会记起她,向她死皮赖脸地攻过来。所以她虽然说不上如履薄冰,但却一直很焦虑。
如果说过劳是城市人的现状,那焦虑可能是特别适合城市年轻人的词语,可能还有“彷徨”和“走一步算一步”。
“城市中的年轻人”,这样的命题足够引起陈雨歌的兴趣,正是她一直想写的。但有一个问题,就是她没有什么实际生活,打拼的经验。这样的事在虚构写作中很常见,可她也完全没有很好的笔力去描绘出来。假如试着把自己推进那种独孤绝望的深渊,她又会不禁想起那句“冒充孤独,模仿绝望,一切都是虚妄。”,这是她失意时每每会想到的句子,会让她重新振作。总之,她现在无法写出这种题材。
陈雨歌看了看表,发现自己竟然坐了两个小时,赶紧起身活动一下。
这表还是高三时母亲给她买的,嗯,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戴表自己根本不知道戴在左手,还是母亲帮自己戴好的。这次过完年,陈雨歌并没有称体重,她从来不在意这些,但前几天她尴尬地发现表上的最后一个环扣不上了。
慢慢地,到了饭点,窗边光芒已经转移,陈雨歌想着要吃什么时,手机却响起了一条银行扣费的消息。
于是她仓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