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的闹钟,铃声时常更换,用久了晨起时心情会烦躁。刷牙时会有两次干呕,冷水洗脸,喝一杯热水,发一会子呆。就跑几步踩着点去上班,不能太早,不能太晚。早饭是不能吃的,长胖也会嗝气,整个人一天都不大舒爽。
从刚开始换上工作服就会感到疲惫,这项工作需要用很多突如其来源源不绝的力气。幸好戴着口罩让我管理表情不用那么吃力,在心里说脏话是一件稀松平常且极其频繁的事。每天同许多人说话,时常口干舌燥,繁忙时一天喝不上一口水,自然也无尿。好不容易有一次尿液,金黄且有异味。
每天见到许多人。二十八床一米九八做脐疗的爷爷有两个太太,左手生了两个大拇指。中风偏瘫每天笑眯眯做轮椅在一楼晒太阳的爷爷,在你给他量血压的时候会摸你的手,抓你的胸。重症监护室里呆了许多年的帕金森爷爷在某一天突然出院了。我亲眼见到十七床肠梗阻阿姨从入院到死去不过二十天时间,她死去的那天,我看见了她的脚。
面对生活,有时不知该用哪一张脸。
这份工作昼夜颠倒,平素熬夜惯了,开始自以为应付的来。深夜寂静无声,内心会变得清明起来。时常凌晨看书写字,打发时间。两个小时巡视一次病房,脚步轻健,拿着手电筒在每一个房间静心聆听。有时遇见起夜,吓得呆呆的,心脏沸腾,还要强装镇定。
这段时间里,我忘记许多人和事。皮肤干糙,毛孔粗大,头发张牙舞爪,一沾枕头就着。
小夜下班一般都在凌晨一点左右,手揣进大黑棉袄兜里握紧一把手术刀走出重症监护室后门的楼梯,见到黑夜和月光,吐一口气。
路上会见到白色的寿衣店,它会一直亮着灯。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有时进去买烟和甜筒。值夜的是个男人,话少,头发油渍,不会看你的脸和眼睛。
凌晨一点的云其实是粉红色的。月光凉薄如纱,有风。
从宿舍走到医院需要一百六十步,经过停车位和停尸房。停尸房的大叔叫曹师傅,我见过他几次,没有电影上午马那样深邃大胡子脸。他长相很平和,就是一般的老头儿。
我见到很多人死去的那段时间,起初手心里都是汗,一次性手套都黏在皮肤上很难戴好。病人没什么苦痛的挣扎,很安静的沉睡。只是心电监护呼吸机在起伏跌宕,发出刺耳的声响。人死了都要做一次心电图,花斑会走到胸腹部。他们很安静,我也很安静。
几乎在凌晨两点回到宿舍,撕掉衣物,摔进床里。每天到这个点,走廊里都会有许多脚步声。
有时觉得自己活的不太真实,这时候必须要出门看太阳。
我想象自己是一个刚刚查出大肠癌的少女,走出医院,阳光时好时坏,风大。在公交车上沉沉的睡了一觉,下车疾步走了一段路。过了两条斑马线,跟踪四个杀人犯,去了大型购物商城。他们去了厕所,再也没出来。
我坐在公交车站牌眯着眼晒太阳,看见一个拖行李箱的丑女人,她手上有一枚红宝石戒指。
有时深夜去看一场电影,放映结束买一份烫烫的煎饼果子。有时早起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爬山,带一份寿司一瓶加热的水,在山顶上吃早餐。我倒挺喜欢爬山,走许多路,这比跑步有意思的多。
现在在肯德基学习,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雷阵雨。这个科室每天见到原发性肝癌爷爷和子宫肌瘤姐姐,有一个帅医生和一个不合群的女护士。没有可口的食物,整天是荤腥气。
夜半醒来,突然想要看小娘惹。菊香那张脸一直在梦里走来走去。有些男人太硬,有些男人太软。
上班的日子里,辛拉面是薄荷糖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