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婚
有时候觉得我的父亲和母亲完全是两个绝缘体,一个性急暴躁,一个和婉温柔。我们读书若考试没考好,见了父亲就是老鼠见了猫,吓得直哆嗦;而母亲则不管我们成绩好不好,只是心疼我们挑灯夜读辛苦直催早些去睡。父亲责骂痛打我们后,母亲每次都会悄悄地在受害人的饭底垫个香喷喷的荷包蛋。
父亲每晚要看电视,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是必看节目,然后是海峡两岸。母亲每天听父亲讲新闻都听出耳茧了,所以她坐在一旁看几分钟便开始瞌睡,直到海峡两岸的时间段后她会准时惊醒,从父亲手中抢过遥控器,看过几百遍的《还珠格格》和《红楼梦》在各家电视台反复播出,小燕子、林妹妹才是母亲的心肝宝贝!
父亲最恼火这些疯疯颠颠哭哭啼啼的戏,他经常会在母亲像一只老燕子样的哈哈大笑中怒斥“发宝气”;也会在母亲正为林妹妹抹眼泪的时候突然把灯光全部打开,让母亲猝不及防在我们面前满脸泪花不好意思地“出洋相”。
父母婚姻六十载钻石婚纪念日那天,母亲把父亲哄骗到照相馆补拍婚纱照。八十岁的老太太一会儿丫头装,一会儿小姐装,一会儿皇后装,把老头儿一会儿折腾成公子,一会儿王爷,一会儿皇帝,父亲完全像个木头人似的任母亲摆布,两位老人憨态可掬让旁边的小年青羡慕不已,纷纷要与爷爷娭毑合影留念。
家里当仁不让是父亲当家,母亲基本不用操心。母亲就爱和她的同事老姐妹们扯谈逛街。有一天老母亲凌晨四点多钟就起来,与外面等候的几个老姐妹一起,神神秘秘地去大礼堂上保健养生课,天亮回家喜气洋洋地带回一筒面和几只鸡蛋,向父亲炫耀听课长了知识还免费有食物赠送。父亲不信天下哪有这等好事?第二天大清早他尾随母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大礼堂。里面坐满了老头老太太,台上西装革履的小白脸唾沫四溅地宣传保健品包治百病,父亲当即就找到大礼堂负责人质问,不该租地做传销。负责人哪把老头儿放在眼里,父亲就在那里大吵大闹。工作人员生怕老人情绪激动会出事,只好中止传销活动。
父母搬到我购置的新居生活,我在墙上挂了个新潮的鱼缸,添置了红的黑的金的三条金鱼,让家里充满活力和生机。父母没事就喜欢聚在鱼缸下观赏。母亲喜欢那条红色的,便童心大发严格划分三八线,红金鱼是母亲老大,金金鱼是满崽,那条呆头呆脑的黑金鱼嘛,就是“老鬼”啰——你看它好会吃,跟老头子一样!——每次看到黑金鱼抢食,母亲总会入戏地拍打旁边的老头:老鬼就知道吃吃吃!老头儿眯着眼睛一脸懵懂地任由堂客嗔怨。
有时老兄小两口闹矛盾,父亲得意地向大儿子传授经验:夫妻小吵后,父亲就偷偷地将家里所有的油盐罐、豆豉罐、酱菜罐故意拧得紧紧的……没过一会儿,母亲保准会沮丧地过来求他开罐。
六十多年来,父母携手一起走过,无论风雨,无论霜雪,他们总是宠辱不惊,平淡相伴。他们才是一对永恒的钻石,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