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家姊妹七个,其中女孩六个,男孩就一个,也就是说,我就一个舅舅,而且排行最小,按说舅舅应该十分宝贝才对,可是我舅舅命苦啊,才出生几个月,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就因病去世了,丢下外婆孤儿寡母一家八口守着几亩薄田,艰难度日。妈妈说,那时每当家里吃饭,分三种伙食:请来干活的人吃的是一等伙食;舅舅和家里的老人吃二等伙食(因为是独子又最小)而外婆和其她的孩子吃的就最差了。
就是这种日子也熬不下去了,外婆实在无法,只得把能出嫁的几个大女孩早早的嫁了人,小点的两个女儿过继给了亲戚家逃命去了,把舅舅托给村上一个本家亲戚照料,自己只身到南京帮人(用现在的话就是当保姆),有一次,可能是年幼的舅舅太想妈妈了吧,可怜他一个七岁的小小人儿居然一路问人,从和县乡下硬是走到诺大的南京城,找到了妈妈。一路寻母,沿途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母子相见,怎样的悲喜交加,我不得而知,但是此时的我,是流着泪水在写的。
我舅舅的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太清楚,只是听妈妈说,外婆在南京做保姆只能自保自,所剩有限的钱托人带回来,舅舅根本吃不饱肚子,万般无奈下,舅舅只得经常到已经成家的几个姐姐家混口饭吃,可是那时候姐姐们拖儿带女的也不富裕,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到我妈妈单位找我妈妈要钱,我妈要是实在拿不出钱,别人就逗他:"你姐不给你钱,你就把她算盘拿走,让她没有办法干活"就凭我妈妈的这一段回忆,舅舅的童年生活有多苦,就可想而知了!
舅舅童年的苦我知之甚少,但我知道,由于生活的艰难,舅舅只读到小学5年级就辍学了,饥一餐饱一顿的熬到十七、八岁,在亲戚的帮助下到马钢一个单位做了临时工,由于知道有工作就能吃饱饭,所以舅舅干活从不惜力,很快就转了正。
舅舅比我大十四岁,我记事的时候,舅舅就住在我家隔壁,听妈妈说,他和我父亲在一个单位,那时是单位分房子,舅舅一个男孩,跟姐姐姐夫房子分在一起,可能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
我父亲在我七岁时就离开家到甘肃省工作了,我母亲一人带着我们姐弟四人在家。记忆中,别人家重活都是爸爸来做,而我家遇到重活难事都是舅舅代劳: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烧煤球的,煤球是要自己拉个板车到比较远的煤厂排队买,母亲上班远,没有时间买煤球,大多数的时间是舅舅去买,他在前面吃力地拉着板车,我弟弟在后面推,买回来后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煤球一个个码放整齐,虽然时隔几十年了,但那个画面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舅舅婚后虽然搬到离我家比较远的老市区居住,但是仍然不忘了姐姐一人带四个孩子度日的艰难,在我们家有困难时,他都会适时的出现:(这还得力于他娶了一个同样善良而贤惠的舅妈)记得我大妹妹刚毕业开始的第一份工作,需要上夜班,那时候治安不太好,我妈妈不放心,舅舅知道后,就主动承担了接她下班的任务:他包里放着一把小铁锤,等在我妹妹的厂门口,送我妹妹回家;
记得一个下雪的春节,我老公上他家拜年,晚上玩晚了回家,舅舅考虑到我老公身体不好,就亲自骑着自行车陪着我老公走过一个路面比较滑的桥头,在我老公再三的催促下,才往回返。
最让我们难忘的是,1976年夏季,我们这里闹地震,人心惶惶的,家家户户都住在自搭的简易防震棚子里,夏天和秋天还好些,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防震的警报还没有解除,别人家都是父亲请朋友帮忙在为过冬加固防震棚,可是我父亲不在家,妈妈晃着我家摇摇欲坠的简易防震棚,看着四个娇儿弱女,想到即将来临的寒冬腊月,忧心忡忡。
哪知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舅舅拉着一辆平板车,说帮我们搬家,妈妈忙问,怎么回事?舅舅说他已经在老市区他家附近的一块空地为我们搭了一个可以安全过冬的防震棚了!说着就动手把我们的东西往板车上码,我和家人一边跟舅舅忙活着,一边就想:难怪书上对于舅舅有另一种叫法:舅父,我舅舅某种意义上不也像我们的父亲一样在照顾我们吗?就这样,我舅舅靠着一辆平板车,硬是在相距六、七公里的两地来回三趟,把我们接到他家附近的一个为我们搭好的防震棚里安顿下来!那年冬天雪下得真叫大啊,记得有一次,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我早晨出门,大雪把门都堵住了,要不是舅舅把我们搬过来,那个冬天我们怎么过都不知道啊!
改革开放初期,舅舅凭着自己吃苦耐劳和一股专研精神,学着做生意,挣了点小钱,闲暇时出去旅游,考虑到我母亲劳累一辈子,飞机都没有坐过,就和舅母一起,带着我母亲到北京、武汉等地游玩,我妈妈那时开心极了,说"想不到我这一辈子第一次 坐飞机还是享我兄弟的福!"
舅舅有七个姐妹,(外婆由于生活所迫,改嫁,舅舅又有了一个妹妹)所以侄儿侄女众多,但是不管谁到他家去,他和舅母二人都是倾其所有,热情地款待我们,所以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到舅舅家做客是我们最喜欢的日子。
舅舅家的孩子们都十分努力,在舅舅的影响下生意做得不错,遗憾的是,在舅舅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身体却出了毛病,表弟表妹们虽竭尽全力,也回天乏术,在舅舅住院期间,我们感念舅舅对我们的恩情,常去看望和陪伴他,有时我帮他洗脚,他虽口齿不清,但是还断断续续地说:"你代我洗脚,我过意不去"我忍泪告诉他,"小舅,你对我们很好,我这样做是应该的,你快点好起来就好"其实,在我的心里,舅舅和我父亲的份量不差上下,可惜舅舅走得有点早啊!舅舅,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每每谈到你,都充满着感激之情!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望舅舅舅母相聚在天堂,岁月静好,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