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项链》

“世上的漂亮动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的,出生在一个小职员家庭,我们现在要说的这一个正是这样。她没有陪嫁的资产,没有希望,没有任何方法使得一个既有钱又有地位的人认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到末了她将将就和教育部的一个小科员结了婚”这是世界短篇小说巨匠莫泊桑创作于1884年的一篇短篇小说——《项链》的开头。作者莫泊桑用话家常的方式引出了故事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

莫泊桑用上帝般的全知视角为我们读者介绍了玛蒂尔德,她常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的精美和一切豪华的事物而生的,她常常梦想那些精致而且芬芳的小客厅,自己到了午后五点光景,就可以和亲切的男朋友在那儿闲谈可玛蒂尔德的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呢?莫泊桑仅用了一段对比就让我们读者感受到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她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在那张小圆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对面坐下了,桌上盖得白布三天才换一回,丈夫把那只汤池的盖子一揭开,就用一种高兴的神气说道:“哈~好肉汤~”。这样的对比总让人觉得相形见绌,很显然这不是玛蒂尔德想要的生活。

玛蒂尔德有一个有钱的女朋友,但玛蒂尔德已经不想再去看她,因为看了回来,她总会感觉到痛苦。莫泊桑在此处埋下伏笔为读者一笔带过,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埋线千里。

生活总是爱这种开不经意玩笑,这天骆塞尔收到了一个请帖,邀请他们去参加晚会,有许多的政界名流。因此为了这个晚会玛蒂尔德买了新衣服,并且问朋友借了漂亮的首饰。在此莫泊桑用了非常细腻的笔触来描写玛蒂尔德借项链:

“那东西真的压得倒一切,于是她的心房因为一种奢望渐渐跳起来,她双手拿着那东西发抖,她把它压着自己的裙袍的领子绕在自己的脖项上面了,对着自己在镜子里出了半天的神。”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理论,在人们满足了温饱的需求后,必然会有尊严和自我实现的需要,而对于玛蒂尔德而言,在晚会上光彩夺目,吸引眼球便是她的幸福。

晚会结束了,本想对着镜子再次端详无比荣耀的自己时,出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项链丢了!”

她傻了,“我已经...我已经...我已经找不到伏来士洁太太那串项链了”

“什么~...怎样~...哪儿会有这样的事。

莫泊桑对此并没有着墨过多,但这对夫妇的不成句的话语不难感受到绝望和惊恐此刻就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

于是为了这条项链,这对夫妇用了十年的青春。

从前常常读《项链》,那时候无论是课本还是老师都会对我们说:“看吧,做人不能爱慕希荣,追求浮华,自不量力,否则你就会付出十年的代价去弥补自己犯过的错”,甚至很多批评家也直接批评玛蒂尔德是爱慕虚荣,追求与自己不相符的事物。

但,她真的是虚荣吗?

从读者的角度去看,“爱慕虚荣”或许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但对于人物而言并不公平。莫泊桑没有用任何一句话为我们描述玛蒂尔德是多么的美丽动人,但从晚会上大家的反映就可以侧面衬托出玛蒂尔德的确年轻貌美。不着一字,却尽得风流。那么一个貌美的女人为了晚会去买一套衣服借一串首饰又有何不可呢?这只是正常人的基本需求。

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小人物,处于社会的底层,她就没有权利在晚会上美美的打扮自己了吗?就没有权利追求美了吗?难道美的追求还分阶级吗?“爱慕虚荣”这样的评价实在是近乎刻薄和残忍。

文中说玛蒂尔德“没有像样的衣服,没有珠宝首饰”那么她无论是买衣服还是搭配首饰都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于美的需求。但很多人往往从“丢了首饰”这样的结果去溯源到玛蒂尔德的品质,粗鲁的断定这是一个爱慕虚荣,不知道自己分量的女子,未免有失偏颇。

悲剧从来都不在于用十年青春换一条项链,而在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的悲哀。莫泊桑用细腻的笔触,以小见大,为我们揭示出小人物的不幸——“小人物不能犯错”因为小人物“犯不起错”就像现普通的农民家庭,生不起病,出不起事。

然而在莫泊桑的这部短篇小说中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难能可贵的品质

首先,从玛蒂尔德来看,她善良,诚实,有责任,敢于担当。在项链丢了后玛蒂尔德在最快的世间内买了一条真项链还给朋友。她从未想过用假的来代替,尽管那本来就是假的

原文中是这么写的:“此外,突然一下用英雄气概打定了主意,那笔骇人的债是必须偿还的”那种不惧困难,因难而上,直面挫折的品质立刻变得立体而饱满。

此外莫泊桑在《项链》中做了多处对比:

“玛蒂尔德开始做种种家务上的粗硬工作了,厨房里可厌的日常任务了。他洗涤杯盘碗碟,在罐子锅子的油垢底子磨坏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头。内衣和抹布都由她亲自用肥皂洗濯再晾晒到绳子上。她去讲价钱,去挨骂,她就像水,随物赋形。她像是老了,已经变成了贫苦人家的强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妇人。乱挽着头发,歪歪地系着裙子,高声说话。相对于从前的她而言更多了些吃苦耐劳。”

与之相对比的是:“那个替她照顾琐碎家务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佣人的样子呢,使她产生了种种忧苦的遗憾和胡思乱想。她梦想着那些静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着东方的帷幕...”

通过对比不难发现玛蒂尔德的变化,她是小人物,但她的诚实,敢于担当的品质却让这个人物高大了起来。

其次,从玛蒂尔德的丈夫骆塞尔先生来看,玛蒂尔德是幸福的。这个小职员是莫泊桑用心刻画的温暖的人物之一。莫泊桑在刻画这个人物时,给我们读者感触更多的是他老实,善良,勇敢,爱妻子,与妻子同甘共苦。

玛蒂尔德在看到邀请信后冷冰冰地说:“你叫我拿着这东西怎么办”

骆塞尔先生却温柔的对妻子解释道:“不过,亲人儿,我原以为你大概是满意的。你素来不出门,并且这是一个机会~我费了多少力才弄到手”

玛蒂尔德却用一种暴怒的眼光瞧着他,不耐烦的高声说:“你叫我身上穿着什么到那儿去”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过,你穿了去看戏的那件旗袍,我觉得它很好,我...”善良的男人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瞧见他妻子流着眼泪,他不说话了,吃惊了,心里糊涂了。吃着嘴说:“你有点怎样,你有点怎样”

骆塞尔先生用耐心和温柔为妻子出着注意,并且把自己准备拿去买枪的钱大方的全部给了玛蒂尔德让她去买新衣服,只要她高兴,只要她笑,只要她漂亮。

舞会结束了,骆塞尔对妻子说你等等,外面寒,我去找一辆出租的街车来。温柔,体贴随处可见。

项链丢了以后,骆塞尔并无半分抱怨,他问朋友借钱,签订了许多契约,损害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不顾成败利钝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姓。而这一切都出自于他对妻子的爱,爱她就让她美丽,爱她就和她一起面对苦难,风雨同舟。

“他常常在傍晚的时候替一个商人誊清账目,时常到了深夜,他还得抄录那种五个铜元一面的书。”

这种生活延长到十年之久。

小说以“项链”作为线索展开整个故事情节以小人物玛蒂尔德的故事描摹人情世态,将艺术和审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哎,可怜的玛蒂尔德,不过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顶多值得五百金法郎”结尾如是说。这部短篇小说始终让人觉得意难平。可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骆塞尔夫妇用十年的青春去偿还。

但我想,假如你问玛蒂尔德有没有后悔,我想她是不后悔的,十年前在晚会上的尽情的绽放自己的美和快乐是让她一辈子难忘的。她是不幸的,是身为小人物犯不得一点儿错的命运的不幸,但她又是幸福的,她正直,敢于担当的品质增添了她的美丽以及拥有一个温柔耐心,患难与共的骆塞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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