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沙溪古镇旅行的时候,我有幸跟一位客栈老板游走了一圈整个古城的山里山外,客栈老板指着远处的山告诉我,说山上有一座小学,附近的孩子都会到这里上学,有一次他试着自己一个人走到山上的学校,前后花了快四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山上的老师告诉客栈老板,这附近的孩子每天从家里过来,走上四五个小时的山路,然后才能到达学校,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客栈老板跟着学生上了一天的课,教室里就一个乡村教师,分为低中高三个年级,老师上课的时候,另外两个年级的孩子就自己看书复习。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师拿出了一小块豆腐,给客栈老板加菜,说这是山上唯一能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了,然后主食就是土豆,挖一个坑,把土豆放进去,盖上土,上面烧一把火,不一会土豆就烤熟了。
客栈老板吃的津津有味,旁边的孩子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那几块豆腐,于是客栈老板就把豆腐都递给了孩子们。
古镇山上的紫外线很足,本地的村民从小孩到老人,都是一脸的高原红外加皱巴巴的皮肤,客栈老板问老师,说这些孩子到初中了,是不是就该去山下的学校了啊?
老师回答说是的,只是他们要比现在走更远的山路,基本上要一天的行程,才能到达镇上的学校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北京有媒体去这个山上的学校采访,然后邀请这些孩子去大理州城参加六一文艺汇报演出,但是问题就来了,孩子们没有演出的服装,这个客栈老板知道后,就跟自己的几个朋友商量,然后凑钱给每个孩子做了一套新衣服。
孩子们拿到新衣服的时候,就像过年那般开心,但是一群孩子中有个男孩默不出声,有些忧愁,于是客栈老板问他怎么了,男孩回答说,我很怕自己长得太快了,这套新衣服穿不了多久的时间,我以前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一刻我却希望自己可以长得慢一点,这样这身新衣服我就可以穿上好几年了。
当客栈老板把这个细节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跟他坐在客栈的大厅里喝茶,我看见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第一次哽咽,声音开始沙哑起来。
这个客栈老板是个北方人,在北京有很好的事业,跟很多人的旅行故事一样,去年他到沙溪这个地方旅行,于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已经财务自由的他于是就在这开了一家客栈,但是又跟很多其他的客栈老板不一样的是,这个老板每天都会去跟本地的白族人聊天,了解这里的历史故事和人文风情,也是这样后来才慢慢知道山上那座小学的孩子们的故事。
其实这样的故事我听过很多,以前小时候我们会跟农村的孩子结成一对一学习伙伴,然后老师会带我们到农村的小学去参观,告诉我们,你看看他们一边在家干农活一边努力学习,你们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幸福才是。
到了长大一些的时候,看到新闻报道里有关于一些边远山区的学校的报道,每次这个时候我爸妈也在我面前念叨着,说你看看他们这么艰苦的条件还在求学,你自己的条件不知道比他们要好多少了。
大学的时候,我跟随学校记者团的一次活动,到了武汉周边一个农村去采访一批孩子,另外带了很多学习用品跟礼物过去,我一开始以为自己要写出一篇非常感动自己的文章,比如要歌颂这些条件艰苦的孩子们积极向上一类的状态,结果我发现我错了。
这些孩子们很是热情,带我们到他们家吃自己家里种的新鲜蔬菜,我们的到来让一部分男孩特别兴奋,于是一直爬到树上摘各种水果给我们吃,女孩子拿着新的文具开始画画跟折千纸鹤,那些我所期待看到的,他们眼里的那种对自己生活艰难表现出来的坚强的对比,根本就没有,在他们眼里,就只有这一刻当下的愉悦跟满足,过后他们继续上课,放学了继续回家里干农活,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的我自以为自己很幸福,我也害怕自己的幸福会给这些孩子造成失落或者是自卑,于是我很生硬的让自己变得文静一些,低调一些,结果这一次的经历告诉我的,在他们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你更好我很差」的世界观,在他们眼里,下河抓鱼是快乐,上课读书也是快乐,雨天里光着脚丫从田地里踩着一路泥巴回家也是一种快乐。
或许这些天真的画面,是如今长大的我们或者是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很是羡慕的,但是就像那位客栈老板说的,我们作为一个外人,走几次山路觉得是一种生活体验,吃几顿烤土豆觉得是野外美味,可是对于这些孩子而言,这就是他们每一天真真实实的生活方式,如果让你在这里经历这样的人生,你愿意么?
这一刻我脑里的台词就是,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回到我自己身上,我也是一个从小镇上一点点来到大都市的孩子,大城市的快节奏总是会在各种细节上颠覆你的价值观,很多你以为不可理喻的事情在这里都变得理所当然,很多你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大冲击都在这里上演,无论是好还是不好的一面,于是很多跟我一样从小地方来的人,就会深刻的明白,我们肯定没有办法,像在这个城市里土身土长的孩子一般,他们可以淡然一些,可以不慌不忙一些。
我的前同事K小姐有一天跟我抱怨,说她隔壁的那个刚毕业出来才上班几个月的男孩又唠叨着这个月要去香港买新的苹果手机了,要知道我可是到了工作第二年了也才舍得把自己原来那个破山寨手机换掉,为什么他就这么舍得花钱呢?
我回答说,不是他舍得换钱,而是他本来就是深圳出生长大的孩子,毕业出来工作了也是在跟父母住在一起管吃喝拉撒,我们一个月到手的几千块钱薪水要掰成十几个项目去用,而他那几千块薪水其实就是他的零花钱啊!
K小姐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哎,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呢?我以前总觉得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但是这些年下来用钱还是战战兢兢的,但是他们就能大手大脚不需要操心后果呢?
这一刻我想起了我很久以前思考过的那个问题,此时此刻的我相比这些出身于大城市成长的孩子,亦如当年那些农村上学校的孩子看待我的样子,一切都没变,我只是从自认为会被人羡慕,然后变成了羡慕别人的人儿。
以前看励志故事的时候总告诉我们,你今天必须做别人不愿做的事,好让你明天可以拥有别人不能拥有的东西,但是如今的生活真相是,很多人在一开始就有了你所不拥有的东西,等你努力一些的时候,他们也在进步,于是你觉得永远也赶不上他们是不?
对,以前较真的我,狭隘的我,想不开的我,一想到这个逻辑,瞬间就不想努力了,因为发现自己当下这一刻的尽心尽力,可能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了,那我的全力以赴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观点的改变,是有一次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有个男生是浙江某个市委书记的儿子,17岁那一年他决定退学,要去开始探索世界,那时候全家人都疯了,父亲要断绝他的经济来源,母亲喊着要断绝母子关系,可就是这样,也没有阻挠他要出走的决心。
如果你觉得这是一个富家子弟任性出走游玩的故事,那可能结局就很无聊了,这个男生开始背着背包,自己一路打工住青旅,走遍了中国很多的边远山村,然后自己想办法买器材拍摄纪录片,后来他的这一部纪录片拿到了一个国家级的奖项,这一年,他刚好19岁。
可是即使这样了,他的家人还是没有跟他和解,作为浙江有头有脸的一户官场人家的公子哥,他就是选择了要走上这样一条艰难的路,后来他告诉身边的朋友,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佛家礼仪的一些书了,只是家里不知道,等到17岁那一年自己决定休学的时候,家里人觉得是晴天霹雳,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却是一件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今年23岁,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在大理客栈的老板口中听到这个故事,因为这个男生也来到了这家客栈住宿,就住在我隔壁的那个房间里。
于是那一天晚上我自己开始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们这一生,我们总比自己以为的要自由得多,这种自由于是造就了那些农村的孩子慢慢走出大山,这种自由造就了我从小城镇走进大都市,这种自由更早就了这个早慧的男生去找寻人生的另外一层意义。
你有没有发现,人总是不满足自己当下的境况的,当我的同事K小姐在羡慕深圳本地长大的那个大男孩的时候,那个大男孩却又希望自己明年能去出国走一圈,就像很多人走遍全中国以后又期待着能环游世界。
以前我总觉得这是人类贪心的一种表现,因为无止境的欲望,所以总是想要的更多,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才是人类进步的本源所在,当然前提是你能明白,这个你所要跳起来尝试一下的高度,就是你想要的那一种状态,最宽泛的表达就是,我们期待着有了牛奶面包以后再去想要更好层次的追求,最简单的表述就是,我希望自己能慢慢从一个单纯在书上阅读了解到这个世界,再去慢慢接触书中描写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你们说埃及很好玩那我想去一遭,你们说薄荷岛很美我也想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海水,仅此而已。
我们所期待的,永远都比我们拥有的更多,但是跟以前不同的是,我已经开始学会享受当下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带来的惊喜与感动,然后一边编织着未来更美的人生蓝图,要知道我以前是一个连畅想也不敢的人,因为我身边总有人告诉我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又有人告诉我你不是少女了,还有人告诉我,人各有命,习惯就好。
后来我的闺蜜点醒了我,你怎么就特么爱听别人的话呢!即使我们知道此刻这个世上总有人处于战争处于贫穷处于干旱,话说前几天的新闻里印度马路上的油被晒融化了,热死了好多人,还有每天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消息,难道你就觉得这就没有努力的必要了吗?
然后我想起那个北京客栈老板跟我说的一个细节,他到沙溪山上的时候,想摘几个树上的野果吃,但是树木太高了他也不会爬,于是他给了旁边几个孩子一些大白兔奶糖,于是孩子们噌噌噌猴子一般爬上树就把果子给摘下来了。
客栈老板告诉我,你说很多年后,这些孩子想起自己当年为了一颗奶糖爬树摘果,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独立生活,他们会因为当年自己这么一颗糖就能被收买满足的心而感到耻辱跟不屑吗?不会,因为在当下那一刻,这些孩子们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比周围的孩子用力跳了一把,够到了那一颗珍贵的奶糖,这也将会是他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我默默点头。
我最喜欢的一句箴言,就是罗曼·罗兰说的那一句真相论: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很多人一次次的问我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我一直答不上来,后来混知乎的时候遇上了牛人大师兄朱炫的回答,他说生活没有什么唯一的真相,如果说非要下一个定论,那所谓生活的真相,一定是让你我过上不同的人生,填满这个原本百无聊赖的世界。
其实我觉得,于你于我而言,我们都明白生活的真相,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有人生来就拥有很多,而有些人一切无所有;我们知道有时间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没有时间;我们知道有些男人愿意给你买名牌但是不一定会娶你,就像左小祖咒给女儿的信里写的那样,「宝贝你要明白,天底下男人最爱的女人是女儿,所以不要指望你的男人像老爸那样无条件爱你。」
我们也知道需要努力才能换来好的生活,我们更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一定会有回报的;我们明白这世上有人好运到一见钟情,也有人却寻觅很久都没有遇上对的人;我们知道父母终有一天会老去会远去;我们也知道跟谁结婚都避免不了家长里短的吵闹;我们更知道职场上能有多狗血,我们就能有多强大。
其实我们比自己以为的要懂事多了,只是我们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我们发誓着一定要在多少岁以前成就自己,我们纠结着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最终走不到一起?我们遇上不如意的领导就总是抱怨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我们就是不愿意跟生活握手言和。
我有个前同事每天跟自己的女朋友发誓说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六年下来了,他依旧还是在这个部门这个岗位上当一个老好人,其实想想一个女生真的需要你每天发誓说什么吗?她最想看到的,不过是你下个月能不能换一个岗位,或者换一份工作,她只需要你行动起来去做就好,哪怕你现在依然是一无所有。
看电影《推拿》里说,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撞上了叫做爱情;对面开过来一辆车,撞上了叫做车祸,可惜车与车总是撞,人与人却总是让。
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的认识而言,又何尝不是一让再让呢?分析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一旦你开始尝试了,即使这条路上你依旧遇上不如意的地方,但是你知道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模样,你只需要顺应它,然后让生活更好的为你自己所掌控,这就好了。
可惜的是,大部分人在还没认清生活真相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把那扇门关上而不愿意剖析自己了,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些还在山脚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评判山顶的风光美不美的,于我而言,我更喜欢听那个从山顶下来的人,告诉我那里的风景值得我努力爬上去看一眼。
或许这也是我喜欢跟有故事的人聊天的原因吧,他们的经历已经写在了他们人生的厚度上了,他们不需要跟别人告知,因为我可以感觉得到。
总有人问我怎么处理好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我说我哪里有资格说出个一二三四,一个人过得好与不好在于自己,不在于别人,更何况就这变幻莫测的一生而言,赢的方式有千万种,而输的理由有时候一个就够了。
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那些能把生活过的通透的人儿,肯定要比别人更能理解到生活的真相,只是他们学会了认清过后继续认真对待自己,也认真对待别人,就在这虚实之间,他们于是不慌不忙的就把自己过好了。
就像村上春树先生说的那一句,世界上有甚么不会失去的东西吗?我相信有,你最好也相信。
嗯,你若安好,生活就没有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