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得从阿强的母亲说起。
老人家临终前几天，特别想吃鱼。秋风瑟瑟的下午，阿强拿着鱼具去池塘边钓鱼。蹲了将近一下午，连个鱼影也没见着。阿强想起了阿龙。即便是在大冬天，阿龙也能在深塘里弄上几尾鱼。
阿强去找阿龙时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阿强心里七上八下，去年玉兰与阿龙娘为鸡争吵的情景一直在他眼前晃。阿强硬着头皮走进阿龙家说明来意，阿龙望着阿强“咯咯”笑，除非，除非让玉兰做一回我怀里的鱼。阿强扭脸就走。
阿强想去城里买鱼，沿着山道走到通车的地点需要两个多小时，再坐一个小时的客车，来回花费六个多小时。这六个小时里，他不知娘会不会与他生死永隔。
回到家里，阿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玉兰迎上去问鱼的事，阿强摇摇头不说话。玉兰仰着脸问，要不，我去向阿龙解释一下。阿强眼一瞪，你要找阿龙就别再进这个家！很少被阿强吼过的玉兰有点不知所措，她理解阿强难过的心情，也没往心里去。
等到阿强要去城里时，玉兰拦住了他，强子，还是我去吧。妈就你一个儿子，这个时候你得守在这儿。阿强说，不行，那么远的路。玉兰望了一眼躺在里屋的婆婆，放心吧，我识得路，沿着北坡小路一直朝前走，走到芦苇荡那里朝左拐，再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能看到客车了。你放心，我现在走，下午四点前准能回来。阿强想了想，又叮嘱了几句，将钱和包递到了玉兰的手里。
一个钟头不到，玉兰就回来了。阿强望着玉兰手里的鱼脸色开始阴，你找阿龙了？玉兰说，没有。鱼从哪儿来的？玉兰笑了笑，天上掉下的。玉兰瞬间即逝的笑让阿强想起了阿龙。阿强起身去了屋外。玉兰看见他的脸色不对，心里开始自责，婆婆都到这时候了她还笑。她觉得阿强怪得有道理。她慌慌张张地杀鱼洗鱼煮鱼，没顾得上认真告诉阿强鱼的来历。
阿强躲在屋外看着远处的池塘发呆。他恨不得将那里的水全部舀干，将所有的鱼弄死才干净。玉兰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从天上掉下的鱼，鬼才相信。这个时候，十里八乡除了阿龙，谁也弄不上半尾鱼。她是不是已经做过阿龙怀里的鱼？阿强这样想时吓了一跳。玉兰会不会早就对阿龙有意，不会纯粹为了娘吧？阿强在屋外的想法，玉兰一点也不知道。
玉兰做好鱼端到婆婆面前，仔细地将鱼刺剔下，将鱼肉一点一点地送到婆婆口里，之后再用小匙送一小口汤。婆婆的脸上由衷地露出了笑意。半个小时后，玉兰端着碗从婆婆的屋里出来，阿强正好撞上她手里的碗，碗里的汤和鱼刺弄了她一身，碗掉到地上，成了碎片。
阿强看也不看，直接进了娘的屋。玉兰的嘴唇动了动，埋怨的话又咽进了肚里。
阿强一晚上都在婆婆的屋里没出来。玉兰进去瞧时他连正眼都不看，玉兰有点莫明其妙。玉兰提起鱼的事情时，阿强就摆摆手，指指母亲，意思是让母亲静静吧。直到婆婆去世，阿强都没有给玉兰讲述的机会。
婆婆走后，阿强再没有对玉兰笑过。玉兰体谅阿强，认定他是悲伤过度引起的反常行为。一天天过去，早该恢复正常的阿强却再没有像从前那样疼过她。
她本想对阿强笑，一看到阿强的冷脸笑就发挥不出来。她想对阿强撒娇，看到阿强一反以往的冷漠，忽然就变得怯生生起来。这更加重了阿强的怀疑，阿强对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就连热衷与她的床第之欢，也都变了味。玉兰开始偷偷掉泪，却怎么也想不出变化的原因。
一个人的时候，玉兰会咬着嘴唇一点一滴地回忆从前。她不由自主就会想到那个买鱼的下午。走到芦苇荡边时，一只翠鸟“叽——”地从她的头顶飞过，前面的草地上就出现了一尾鱼。她想着前辈们讲的关于翠鸟带来吉祥的故事，没想到她的幸福却嘎然而止。
一直到老，阿强都没有让玉兰再提起那个买鱼的下午。每次玉兰要说时，他就将话题岔开。在他的心里，事实就是事实，他不需要玉兰虚假的解释。一直到老，玉兰也没明白阿强改变的原因，阿强是那样爱她，怎么可能怀疑她的忠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