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的风流
我叫白夏,很多年以前,有位独喜欢吃柳州树下酒的酒疯子告诉我:人这一生,永远不要去想这后悔二字,想了也没用。
想起那天的夕阳,被大姐白韵拿着剑作势赶出了自家白府的门槛,白韵白了眼白夏,半提着剑半靠在门扉,素妆淡抹的白韵号称这春秋百年来一等美人,此时却是毫不顾忌形象,对着白夏就是笑骂道:一天到晚净想些没用的,整天读你的那些闲书,也不知道爹怎么就那么宠你,去,到黄先生那去买两斤苦酒,今晚有客人。
“得咧,姐”白夏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只剩下白韵笑着摇摇头,把那把剑随手一丢竟悬浮在了空中。
“去,护着我弟弟。”那剑似是通灵,轻轻一晃便一闪而逝。
白夏踏着丝绢印刻的白字号浮云靴,快意似乘风,白家是天下大宗,春秋乱战,白家武兵势不可挡,替当今圣上的先皇李恺薪打下了大片的江山,白夏的父亲白花树被封为异姓王,赐疆土赐奴仆,先皇驾崩到了当今圣上李世珉仍有那么几分香火情,所以白家在这片天下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世史书评价:白家一日听丝竹,八国皆献媚歌舞。
白宗以武起家,白府又有那震慑人心的东西南北四营,南营武兵北营白衣铁骑东营神弓仆射西营断生枪士,每当这四营出现在战场上,敌人常被其严明的纪律和眼花缭乱的战术变化而震惊。世人有诗称:东南西北乱涌,安见世俗雌雄。
白夏从小无拘无束,任意的生长在这片天地,他和其他同辈的官子不同,白花树对他宠爱异常,哪怕是白夏不心向武学只好那些纸上纷飞的文字,白花树也不曾呵斥半分。此刻白夏绕过一个拐角便到了一家门前两棵柳的小酒铺子,刚一停步便听有银铃翠声玲珑,:“这不是白小子吗,又被姐姐赶来买酒啦?”白夏摸摸后脑勺:“唉,家门不幸,我这般可怜赵姐不如免我一次酒钱?”由木雕飞羽的两边门扉朝里望去,一位低着头专心记账的曼妙夫人笑着招呼着白夏。
“诶?黄先生呢,又在喝酒?”白夏踏步走上二楼去。
穿过楼阁见到一袭白衫的黄先生端坐复道桌前,搁着两只酒碗,一黑一白,黄先生的对面坐了位老先生,此刻见到了白夏那老先生便大声吟唱起了西楚的不知名歌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白小子,老夫无名无姓,人皆称我为一士”
“一爷好,小子白夏”白夏端起双手作揖,半腰皆至,礼足心正。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黄先生站了起来,“来,小夏,今日这位一士先生来这做客,你且坐下,喝一杯吧。”
窗外传来阵阵微风,拂过白夏的脸庞,白夏一口一口喝着眼前这杯无名的酒,看着眼前这无名的老先生,白夏的心思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位青衣净面的书生,那书生心里藏有别人不知的惊涛骇浪。光影重叠,白夏又看到了眼前的这位老先生,白夏笑着摇了摇头,“老先生,不好意思,走神了。”
“哦?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回老先生,我刚才看到了一位青衣的书生,面冠如玉,头扎木发髻,双眼道不清说不明的清亮,腰间似乎佩玉一枚,刻有风花雪月四字小篆。”
站在旁边的黄先生望向这位白家太子爷,只是惊奇,并未出声。
人称一士的老先生抚须眉笑道:“善,大善”说罢宽袖大摆如雪,白夏眼前忽然仿佛进入了冰雪世界,一片洁白,不见二位先生,整片天地只剩白夏一人。
寂静无声,天地辽阔,白夏没由来想到了那些书上诗句,有那“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有那“风一更,雪一更”的韵奇言语,白夏只觉得曾经书上圣人言此刻却是如此鲜活。
高柳垂荫,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
白夏只觉二十年光阴荏苒,往事一幕幕在面前浮现,自己仿佛灵魂出窍凌空于时间之外,那画幕像流动的水和沙,幼年,青年,及冠。
突然,世界颠倒,白夏看到断臂的青年手持长剑,立于山巅向天喊到:“今日,且为天地苍生开一线,求得那普世大善大胜。”说罢向天一斩:“开天!”
轰隆隆的响声过后白夏又见一穷困书生,披头散发在青石小路上走走停停,边走边喝酒,摇摇晃晃,走到了一处死胡同,穷困书生抬头望了眼已是死路的墙壁,扑通一声跪下,癫狂的大笑,发飞于肩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高处庙堂低处四野,朱门外有冻死骨,这就是所谓的世道么……”
“我读这圣贤书还有何用...”
幽深逼仄的小弄堂里,没有人发现这位落魄的书生在如何癫狂的大笑。
白夏此刻处于画幕之外,更是心感不平,但无奈自己与这画中人不能有任何沟通。
深感意外的白夏深吸一口气,双手拢袖,长袍轻摆,:“天言静心,不方有无。”
话声荡天地,雪白的世界层层破碎,忽闪之间,又回到了黄先生的二楼木桌前,面前没了老先生,桌上多了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笔。黄先生异样的看了眼白夏:“刚才的黄粱一梦是老先生对你的启隅,这笔算是他送你的礼物,日后会相见的,这笔所有玄妙还待你自己去发掘。”
那支毛笔被白夏悬在了自己的腰带上,白夏面对黄先生郑重作揖,这点感恩之心白夏还是懂的。
“谢谢啊,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