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阴差阳错

扬羽的变化很大，从一个冲动的行动派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这些变化，同窗是不知道的，他们都只当扬羽少年老成，本就话少。其实对于十四五岁的少年而言，大概像扬羽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猝不及防打翻几个调戏小姑娘的赖皮同窗，才是更令人惊奇的事情。

就连一向称王称霸的柏司霆都不由得摸摸心口，心想，幸好自己没有得罪他，不然还真不知道谁撂倒谁啊。不过就柏司霆看来，扬羽虽说人狠话不多，但对自己的妹妹倒是很用心，这踏青走一路来，他都驱马跟在马车旁，偶尔和妹妹俩聊两句。

几日后，柏司霆带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子来私塾，嬉皮笑脸地放在了扬羽面前。扬羽表示不解，而他神秘一笑，道：“我妹妹给你的！”

扬羽依旧表示不解，于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柏司霆笑道，“嗨，简单的小食还是没问题，她经常做来自己吃！”

打开食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碟绿豆糕，的确是一种简单的小食，扬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柏司霆一看他笑了，便说道：“尝尝，她做小食的手艺可是很棒的！”

“替我谢谢令妹。”

“嘿，说这些！”柏司霆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一拍，“这是她谢你的，你喜欢就好！”

扬羽也就不再客气了，小心地捻了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糯爽口，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这绿豆糕里，夹着一张纸条。

趁一旁的柏司霆不注意，他将口中的纸条吐了出来，打开，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奴非君所寻。

当扬羽看到这纸条的时候，确实感觉到十分的诧异，但很快他又思考出了些其他的可能性，还曾在心里安慰过自己，无妨，大概是自己曲解了柏家姑娘的意思。

他旁敲侧击地暗示过柏司霆，柏姑娘有没有肯嫁人的那份心思，柏司霆对这个疑问表示很满意，拍着胸口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回家好好地问问妹妹，但是，肯定是无结果的。

于是乎把一心当媒人的柏司霆自己都整懵圈了，搞不明白自己的好友是不是看上了妹子，也搞不明白自家妹子有没有嫁人那份心。

事情就这样拖着，柏家姑娘也不肯再出来见人，扬羽也自然没能去见到她，只剩下柏司霆在中间挠头抓腮百思不得其解，一拖，也就拖过了许久。

扬羽再一次见到柏家姑娘时，他们正在赶考的路上，一群同窗驱马前行，又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踏青的时候。

“结果扬羽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你想都想不到。”

“我是没想到，但我记得，”千程点头，“只是，我没想到为什么会是我哥来找扬羽？当时大哥不也应该在地界？”

紫烟缓缓点了点头，问道，“关于婉琳的记忆，你还有多少？”

千程摇头，婉琳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紫烟接着说道，“起初，千河知道了扬羽已经下凡，并要收集你的灵识，但扬羽是凡人，无法自由往来地界和凡间。因此，当他得到蓝莲姬的消息时，他便找到了我，一起赶往妖族想将婉琳接走。但是，当我和他一齐抵达妖族的时候，先王已经将婉琳杀害，并将你灵识的碎片，从她身上强行剥离。”

“啧啧啧，残暴。”苍炎直咂舌。

“由于你的灵识关系到天界圣剑明皇，因此，我作为天界使者留在妖族和先王交涉，而你兄长则在最快的时间赶往凡间，找到了扬羽。”

“但是婉琳已经被杀，扬羽也无能为力啊。”千程问道，“我哥当时找到扬羽，究竟说了什么？”

紫烟摇头，“我不清楚，但肯定是为了牵制先王。因为，先王有了碎片，就可以根据共鸣寻找到下一个宿主，也就是柏司霆。”

“可扬羽却把柏司淳当成了宿主，”千程推测道，“那有没有可能，我哥为了保住柏司霆，而将计就计，把他妹妹推出去了？”

紫烟点点头道，“正是。”

千河来到凡间时，他并没有直接和扬羽接头，而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找到扬羽的。

扬羽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下凡十几年，从未有人找到过他，千河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披上了外袍，推开了窗，小心地从窗沿上跳了下去，轻飘飘地落了地，然后，将剑握在了手里。

“地界来客，不得不防，”他开口说道，“抱歉。”

“我也没打算和你商量，但有些事儿，你必须得时刻保持着警惕。”

“是谁要找芊芊的麻烦？”扬羽问。

“不是要找她麻烦，而是在打明皇的主意。”千河回答。

扬羽：“谁？”

千河：“妖王。”

扬羽：“你在地界不拦住他，你让我一个凡人来拦他吗？”

千河摇头，“我父王和你师兄都在，但愿他们拦得住。”

扬羽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问，“需要我做什么？”

千河思索半晌，回答：“保护你自己，守好你的同窗们。”

言毕，千河转身要走，扬羽却再一次追问道：“千河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千河的脚步停下了。

“在这客栈里，是不是，就有碎片的存在？”扬羽的声音有些发抖，仿佛是激动，也仿佛是有些畏惧。

“客栈里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千河回答，“妖王会奔你而来。”

扬羽的眉梢一抖，一地冷汗从旁边划过。

“解释一下？”千程说道，“扬羽那时候刚刚下凡，妖王就奔他来，难道他身上有碎片？”

紫烟和苍炎一起点头。

“那他和柏司霆作为同窗杵得那么近，他就没发现自己其实认错人了？”

苍炎“嗤”的一声笑了，给千程碗里夹了一大堆菜和肉，“扬羽下了凡，他就是个凡人，任凭他有多厉害，断了仙根他的各种感官都会退化成凡人，就算当初他抓了一大把碎片藏起来，就算这些碎片已经发出了共鸣，但他听不见啊。”

千程长叹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真是枉费柏司霆在旁边闹腾那么多年，”她絮叨道，“他就压根儿没有想过，碎片其实寄宿在柏司霆这里。”

“所以啊，有了扬羽的误解，你哥将计就计，当先王带着妖兵浩浩荡荡赶来的时候，你哥哥便将柏司淳给推了出来。”苍炎说着，感叹道，“你哥为什么一开始就肯定地说柏司淳不是，那是因为，他，和柏司淳，都是先知灵识的宿主。他将柏司淳推了出来，其实是打算牺牲掉自己的灵识。”

“我大概知道，”千程点头，“凡是我出现过的地方，先知都会出现。”

一直在聆听的紫烟唇边浮起浅浅的一笑，但是很快便消失了。

“你想说什么，大哥？”苍炎问道。

紫烟摇了摇头，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当初龙战殿下和先王一直争执不下，我在旁边也没能起到太多的作用，我们都尽力了。但先王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对明皇，志在必得。”

“我父王作为地君，先妖王应该是以他为尊，”千程问道，“竟也没能拦住他？”

紫烟点头，“我当时还带有天兵，但是没用，拦不住。”

妖王的袭击来得很突然，尽管有千河带领的驻军镇守，但依然势如破竹地攻向了客栈，呆在凡间久未发力的扬羽引下了天雷才愣是将妖兵挡在了几丈开外。当天客栈里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直呼神仙打仗了，柏司霆自然也看见了，他赶紧敲开了妹妹的房门，但一进门，却被打飞了去。

在千程的记忆中是记得这段事情的，千河当时已经绑了柏司淳，将正在敲门的柏司霆击退，但柏司霆哪肯放弃，只见他的折扇一开，直取千河的脖子，未等千河躲开，紧接着左手的剑也出鞘，并成功地绕上了千河的手，待千河还击的时候，他已经迅速闪身退下了台阶去，很快，便又调整好了脚步，一个回身，剑已经架上了千河的脖子。

原本一把凡间的普通铁剑对于千河来说，是毫无威胁的，但剑架上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太阳穴一震，仿佛有无数种意念要从他的头皮钻进去一般，震得他两耳轰鸣，连客栈外的嘶喊声，天雷声，全都听不清了。

千程在堕天之前是伽罗上神最小的弟子，伽罗至今仍唤她“朱砂”，但是对于堕天之前的记忆，她完全不记得。

重新拜于伽罗座下之后，伽罗将控梦的本领教予了她，亦是让她自保的方法，然而，在千程自尽之前，她从未使用过这能力。

自然，除了伽罗，也没人清楚这种能力究竟能做什么，扬羽同样也不清楚。

但是当他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控制力打断的时候，天雷的屏障也瞬间被打破了，妖王与他擦肩而过，直取千河手中拉着的柏司淳。

妖王大概还不知道，越接近柏司霆，受到控梦影响就越强，未等他靠近，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停下了。

此时，紫烟才追上妖王的步伐，面前的状况也令他一惊，紧接着他也很明显感受到了控梦的影响。

所谓的控梦，其实就是操控了活人的思维，令其的行为不受自己所控——妖王不明白这是什么，但紫烟却清楚。他用刀背在扬羽的后颈处一拍，然后越过了他，刀背又拍向了前方一步之遥的妖王。

失去威胁的柏司霆执剑的手又开始舞动，但无奈的是千河受到的影响似乎并不算太大，他只是微微迟疑了片刻，便闪身从他的剑下躲开了去。柏司霆见状，剑立马跟了上去，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了紫烟的刀锋，“哐当”一声火星四射，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紫烟一脚踹出去很远。

“大哥，不要伤他！”

未等扬羽继续说下去，柏司霆已经绕开了他们，直追千河而去。

妖王也不肯示弱，尽管他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可以拦截千河，却不料刚一转身，紫烟的手中抛出来一根天蚕绸带，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扬羽喘了两大口气，苦笑：“你怎么又把师姐的武器拿走了？”

紫烟淡淡一笑：“这叫借。”

借，还是拿，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把妖王给绑了。

“你去追千河，我随后就到。”紫烟说。

扬羽点点头，正要迈开脚步去追，哪知一阵晕眩的感觉涌上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紫烟快步跟上，扶稳了他，让他站定。扬羽摆了摆手，喘着气说：“无碍，我只是……有点累。”

一个凡人和神仙妖魔交手，扬羽要胜个一招半式没问题，但凡人的体力远不如神仙，刚才的天雷，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大哥你看见了吗？”他开口说道，声音很低，仅有紫烟能听见的程度，“柏司霆他……”

“我看见了。”紫烟点头，“不知千河殿下有没有发现。”

千河确实发现了，因此很迅速地从妖王的身边引走了柏司霆，交手之余，他才终于将柏司淳重重地推向柏司霆，然后三人一起坠下了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