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丽江,今生第一次购买润肤霜。如果有人光临,看见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坐在阳光小院里委屈地抹香香,请千万不要怒骂,我也是万不得已。
这是云南省丽江市束河古镇的一家新客栈,由朋友投资修建。朋友在重庆还有工作,不想飞来飞去两头忙,听说我成天在家躺着,就打电话游说我到丽江来躺着,顺便管理下客栈,方便他回重庆干点人生大事。我以为自己可以象一尊卧佛,保佑客栈生意兴隆,然后朋友好酒好肉上供,还能扔我点功德钱,于是就去了。
上当了!先是水土不服,拉肚子不可能躺着!干燥的气候又开始作怪,我鼻生脓血,肤痛欲裂。是谁把丽江吹得跟人间仙境似的?旅游策划人真他妈操蛋!还喜欢炒作艳遇,害得同学、朋友都开我玩笑。我发誓,到丽江快两个月,客栈已经接待了十个八个单身客人,从未有人夜不归宿或带异性回来,就算有艳遇,几率绝不比重庆高。
束河古镇比较宁静,或许艳遇的人都在丽江古城吧!丽江古城又称为大研,与束河是两个世界,那边开发得早,非常繁华。朋友带我去诳过。当时正值清明节期间,人山人海,确实有不少美女穿梭。在一家佛教用品店里,我看见两个喇嘛的照片,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照片说:“看这两个光头,吃了胞胎易筋丸么?一个这么胖,一个那么瘦,相映成趣啊!”旁边剃着光头的促销美女连忙走过来正色说道:这是活佛,不能用手指!当时我正在构思关于战国名学的文,随口回了句:“活佛的照片不等于活佛。”美女面显怒色,我赶紧逃离。佛教店外正好有烧烤摊,我吃着羊肉串,愤愤不平:渡人以佛理,敬佛以俗礼,佛在哪里?吃肉方能生活自理。
两个月……,在润肤霜和毛冬青的帮助下,我渐渐适应了丽江的气候,一切还算和谐,猫、兔出现以前……
客栈里的三只狗有了犯罪记录,趁人不注意,客栈小妹养的可爱白兔被它们咬死吃掉。平时来只麻雀都要狂吠数声,那一天,无声无息……,除了兔头,一根毛都没剩。三只狗假装不知情,暗忖不会有人怀疑到狗头上。哪个猜不到是它们嘛?正在午睡的我被小妹唤醒哭诉。
客栈工作让我养成了晚睡早起午后补的习惯,听完小妹对狗的血泪控诉,我起身清理掉兔血回去继续睡,猛然想起我的猫!总算在厨柜下面找到猫。我用扫把让狗群明白了靠近猫会挨揍,然后把猫养在自己房间里。
两天后,我体会到猫咪死个舅子都要跳上床跟我睡的决心,它发现我很软和,还能自动加热。一次又一次拎它下床,不如每天给它洗次澡。三只狗远远看着我细心照顾捧在手心的小猫,它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慈祥,这跟我旁边扫把的狰狞形成鲜明对比。狗望向我的眼神越来越惆怅,它们开始怀疑猫才是我亲生的。
这只猫其实是狗发现的。兔命案那天上午,我带狗出去诳街,三狗突然一起冲向垃圾堆,朝一纸箱里探头探脑。我过去后看见一只比猪还脏的小猫发出可怜的叫声。捡回客栈,猫很害怕,四处奔走,最后躲到角落里。我以为那猫只有十几天大,在网上发贴询问如何养奶猫,后来得知猫要四五十天才会走路。这猫走路相当稳,还会跳高,估计生下有两月,这样大的猫已经不难带,我想等它适应了环境再喂,于是吃完午饭放心睡觉,直到兔子用生命发布橙色预警。
兔死不能复生,两小妹痛恨狗的凶残和我的麻木,表示不再煮狗饭。我赶紧追封兔子为烈士,同时向狗表达了最强烈的遣责,小妹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但猫可没有小妹那么好商量,无论怎么骂它吵它,它只跟我喵喵叫,活象它是受害者。小猫把我强拆了,床上的猫尿猫屎,逼迫我搬到大厅睡沙发。我在网上购买了一些猫用品,准备到货后狠狠训练猫。
丽江客栈的小妹大多数是外地来的旅行者,找个地方落脚,吃住不愁还能挣点零花钱,呆腻了就走。两位“兔妈妈”是新来的,之前,客栈里主持常务工作的是成都妹和南京妹。作为重庆人的我,熟知成都女人的一张嘴胜过塞外百万兵。成都女人其实不凶,她们很温柔,水银灌耳般温柔。
那一天,正在大厅上网,突然有便意,跑去院子另一边的厕所,发现成都妹正在洗拖布,“快让我!屙尿!”我在门口嚷嚷。头未抬,声早来:嗨哟!哪来嫩么粗俗,简直恶心死了!你是我们店长,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层次仨,莫把人吓死了,素质要高点仨,我说你这人……
我把成都妹推出去,关上门撒了泡低层次尿,惬意地回到大厅,正襟危坐,继续高素质上网。半小时后,我再向厕所行,又发现成都妹在洗抹布,这次我学乖了,甜甜地说:姐姐,我想上卫生间。成都妹白我一眼:“嗨哟!你娃尿频嗦?”我仰天长啸:“刚才是屙尿,现在是屙屎,虽然都是上厕所,姿势和内涵有区别!……(与此同时,成都妹夸张地捂住耳朵:恶心!恶心!恶心!)……,说话清楚明白不行么?有素质高层次的话,词不达意!屙屎屙尿是两件不同的事!”成都妹想要斩断我声音似的猛挥抹布,迅速逃离:“我不跟你这么恶心的人说话!”我的声音却象导弹般追着她去:“好不容易斯文一次,斯得老子尿频!”
成都妹其实很喜欢跟我说话,因为南京妹长期目不转睛看偶像剧,她只能跟我说话。而我没事就坐在大厅上网,顺便等电话、等客人,成都妹随时能找到我。人生、工作、家庭、理想、梦想、幻想,什么都说,说得更多的是她男朋友那档子事。把耳朵捂住,她在唠叨,喊她快点爬,她仍然唠叨,举起苍蝇拍大喊“我是希曼”!她还是唠叨,我发现我做任何事都无法阻止她发言的决心。终于有一次,成都妹提到她去鹤鸣山练太极、打坐等往事。我早知鹤鸣山是道教胜地,一直向住。于是我顿悟了,我告诉她:我不用去鹤鸣山,只要能对你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就得道了。
成都妹的男朋友在丽江,她每天都要外出搜捕几小时,这个时段,座落在聚宝山下的客栈恢复了“鸟鸣山更幽”的常态,整个世界清宁了,生活有了意义。时辰终归来到,成都妹的男朋友投案牵走她,遥望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默默念叨:“好圣洁的男人啊!把自己钉死在她身上,为了全人类得救赎”。
南京妹喜欢听我和成都妹喧闹,经常在旁边啊啊大笑,成渝口水仗原本是当代中国的一大乐趣。我不乐意南京妹一尘不染地看闹热,她一说话,我就没事找事地故意针对她啊啊叫,南京妹居然听得出“啊啊”这种声音是笑声,还嘲笑我笑点太低。
南京妹没有男朋友,或者有,但肯定不在丽江。电脑与电视足以让她手托香腮,目瞪口呆。那些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让我很是疑惑,一个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怎么看怎么健康,说话却那么变态。模仿一个片断——男主角捧住女主角双肩,挤眉弄眼地喊:“不是这样“滴蜡”!我从未忘记你“滴蜡”!我真的有想你“滴蜡”!是真“滴蜡”!”我偷眼望望南京妹,还好,她对滴蜡没有憧憬,却进入爱情的幻境。
南京妹拖着箱子孤独地离去,目的地是香格里拉。我打出招聘广告,引来了两位“兔妈妈”——岳阳妹和宜宾妹。兔入狗肚后,她们痴心不改,又买了一对灰兔子,并不辞辛劳地订好了木制兔棚。她俩很喜欢兔子,狗也很喜欢……
这次的兔子是成年兔,叫声比较惨烈,让我们即时发现。赶走狗后,兔子还健在,只是后颈上被咬掉一大丛毛皮。我把狗拴在兔棚上打了一顿,期望它们再也不敢咬断木头叼出兔子。小妹们对我和狗表现出极大的不信任,重新订好兔棚,再用铁丝缠绕加固。在她们“存兔补牢”期间,我把兔子喂在了自己的房间内。两兔子争先恐后上床屙屎,才换了新床单的我又搬回大厅。
猫对兔子没兴趣,跟我一起睡沙发。我发现猫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宠物,白天呼呼大睡,轮到我睡觉,它跑来抠我脚心。想要毒打猫一顿吧,每当拎起它,它就喵喵着告诉我:“人家只是无知的小猫,人家可不懂文明礼貌!”还好买了猫砂后,猫不再乱屙,只需白天勤洗猫,晚上笼睡袋,就可以遏制猫的顽皮。我一边给猫洗澡,一边给猫洗脑:“所有小猫都要洗澡!没有不洗澡的猫!”猫可不愿跟人一般见识,它拼命挣扎,叫声凄苦。一道道爪痕,逼得我把猫指甲全剪掉。
狗嘴与猫爪泯灭在人性中,我发现养宠物恰好是害动物,自私的人以爱的名义剥离掉宠物的兽性。人的爱是狭隘的,狗对兔子的爱纯真如一。爱狗爱猫爱兔即爱自己,爱自己的喜爱。那些反对吃猫吃狗的人,忽略了他人对肉食的喜爱,一味喜欢猫狗,正是为爱己而不爱他人,却自命高尚。岳阳妹和宜宾妹亲眼见我收养猫,驯化狗,爱护兔,认为我是有爱心的人,我没有反驳她们,当然也没有赞同。我还爱吃肉,爱肉和爱宠物、保护动物不过是口腹之欲和精神欲望的区别。没什么动物必须人的爱,我深知爱是一种残害,自私后的无奈。
天生万物,正是让彼此互相践踏,互相滋生,互相影响,否则一物即可,何需有万物?当我踏着生命轨迹来到丽江时,认识了来自四个城市的女人,改变了一只猫三只狗四只兔的命运,得到了粗俗和有爱心两种名声。在重庆,我不养任何宠物,吃狗肉兔肉倒是多次,因为工作,没有时间养宠物,下班后参加饭局却常有狗肉兔肉,在丽江的闲散却让我换了一种生活。
随遇而安,遇事而做,应景而映,动物与我在他人眼中变幻莫测,我与动物都没有变,世界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