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选择 才有意义

清晨的墓园被淡蓝色的冷光笼着,时间迈着细长的脚轻轻地在廊檐上走着。

殡仪馆,我们所在的秋叶厅正对面,环形喷泉多早就一直哗哗地喷着,中间的一簇水不怎么聚拢地喷向空中射出两三米,又无可选择地落回池中,有一丝力不从心。

看我走厅里,大爸亲切地招呼我,从前健谈灵活的那个他,和如今这个蜷缩在条椅上一夜未睡的灰白头发的人之间,也不过五六年罢了,却像隔了一代的时间。倒是曾经高中时来家里住过的清瘦的弟弟,几时变成给大家发着烟、小腹约略突出的成年人的样子了。

拿一支黄色的菊花,放在大妈半透明的冰棺上,我没敢认真看她,但余光还是扫到了她泛青的脸庞,思绪突然就被扯回到那年过年在她家里吃午饭的场景,眼睛不怎么看得到的她摸着在厨房里忙乎,吃饭时安安静静的,带着点笑容。

今日立夏,清凉安静,满是鸟鸣的初夏的早晨,居然就和这个躺着的人已经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

虽不是常年密切来往的亲人,心里却同样有说不出的沉重。大爸暂且不说,弟弟尚未婚配,在我心里,一个没有母亲操持的婚礼,就像一个没有人等你回去的、空荡的、冰锅冷灶的家。

思绪和晨间的宁静,被刺破透明空气的吹打声震出了无数条裂缝。

一列十几个人的队伍朝着满是彩绘的长廊这头走来。一面鼓、一饼镲、两个锣,嘁碴、岔劈、聒噪着不成曲调地行将过来,后面一个举着引魂番、再后面一个拿着灵牌、再一个托着遗照、接着的一个端着红绫包裹的骨灰盒,后面又七八个亲人,哩啦地跟着,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清楚,或许悲伤并不需要都写在脸上吧。

右边一张桌子上,穿着灰色羽绒服守了夜的男人垂着双臂,侧脸紧贴着暗红色漆桌睡地一动不动;另一条回廊上穿着白色衬衫短袖、戴着白手套刚刚抬走红色棺木的四个人又健步走了回来了,准备着忙另一趟活儿;左边厅的门前,七八个亲戚裹着衣裳闲聊着,等待阴阳先生的安排,桌上、地上散乱着瓜子壳、花生壳、饮料瓶、烟蒂和吃了一半的小吃、泡面桶。

大妈也是被这四个人抬进火化室的。火化室旁边廊里,一个“伴奏先生”鼓着两腮阵仗十足,扯着大过臂展的长号练习着,石条椅上还一字排着圆号、小号,而凌乱的音符像一捧反复被孩子故意抛在地板上的弹珠,把等待的时间拉得更长了些。

穿过火化室的正门看进去,一排炉子前面半包围的操作台像极了超市的收银台,只是那里收钱,这里交钱。

候灰的时候,看着工作人员把那些没烧地彻底的骨头用工具敲碎,又用小扫帚和簸箕将粉末归进骨灰盒,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直觉那柄扫帚扫在了我赤裸的神经上。

我们,完整的来到世上,却没办法完整地离开;我们和母亲连接着来到世上,最终却一无所有地离开;我们带着恐惧大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心怀对死亡的恐惧不舍地离开。

我们,生前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生时无力掌控自己的人生;逝去无法摆布自己躯壳。我们一直在做着各种各样看起来重要的选择,却从来不确定自己的选择。

回廊上的蹩脚伴奏还不时地响起,和原本该是庄严,或者至少是严肃的逝去这件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让死亡带上了一丝五颜六色的戏谑。

一个早晨的葬礼,漫长地如同一个世纪。

不能参透人事,亦不能洞穿死生,只是,脑子里却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到底,什么选择,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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