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竺氏在家里,一切都会井井有条。
每天早晨一起床就能喝到晾好的金银花茶,晒干的金银花用来泡水,清热解毒;每到饭点就只要去厨房搬菜,总能吃到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而且家里每个人都爱吃的菜;碗筷在橱柜里摆放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沥干了水;洗干净的衣服在晾衣杆上舒展开来,随风起舞。
不管是张先生还是张澄安乃至余锦荣,只要有竺氏在,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张先生只管按时去县学教书育人,闲暇时候就琢磨琢磨站桩的要领,偶尔去金海湖边与同样练习站桩的人们探讨探讨,有时候会碰到很有经验的师傅。
张澄安有时候会给竺氏帮帮忙,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在屋里看话本,看到有意思的内容就哒哒哒跑出来,围着忙忙碌碌的竺氏打转,嘴里一刻不停地分享着刚看来的故事和自己的看法。
余锦荣则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里,作为一个即将上考场的学子,他属于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哪怕他拿起扫帚想要打扫一下院子,也会被竺氏立刻制止,并一叠声地呼唤不知道在哪里躲懒的张澄安。
“娘,今天是七月初七了!”午觉起来,张澄安飞快地从西厢房里跑到堂屋里。因为不是休沐日,白天家里只有竺氏和张澄安两个人。
半下午的太阳并不热烈,带着点温吞的从容。知了也叫得懒洋洋的,好像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竺氏正在堂屋里检查刚腌制的冬瓜,闻言笑道:“知道了,只有你这个后知后觉的,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爹一大早就去砍了好些木槿枝条回来,待会儿娘就去烧水给你洗头。你去找个盆来,把叶子捋到盆里。”
“好的。”张澄安高兴地答应下来。她搬了个小板凳到院子里,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才在屋子边缘找到了堆放的木槿枝条,哼哧哼哧搬到板凳边,摆开架势开始捋叶子。
平常都是用皂荚来洗头的,毕竟木槿到了秋冬季节就会落叶。张澄安每次用皂荚洗头发的时候都怀疑自己可以用头发来织布裁衣,毕竟洗衣服的时候用的也是皂荚。
但是七夕这一天,各家各户的木槿都会遭殃,因为这一天小娘子们要用木槿叶子洗头发,据说这样可以祈求找到如意郎君。
张澄安并不需要祈求一个如意郎君,因为她已经定亲了;也不需要向上苍祈祷让余锦荣对她好,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余锦荣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如果非要祈求什么的话,不如祈求余锦荣科举顺顺利利,让余锦荣能够实现他的抱负。虽然张澄安感觉到余锦荣还挺迷茫的,并不能说是有什么明确的抱负。
“没关系,”张澄安有点不负责任地想,“他究竟想要什么,这都是锦哥儿自己要苦恼的事情了,我只要帮他祈祷一下他想的都能实现。”
最重要的不是上苍会不会满足人们的祈求,而是木槿叶子真好闻呀,比皂荚好闻一万倍。
满满一盆木槿叶子,中间误入了一两朵粉紫色的花。张澄安手上已经有一点黏糊糊的感觉了,便对竺氏说:“娘,这次我自己来把叶子揉碎吧,反正我的手已经黏黏的了。”
“那也行。”竺氏答应道,“过来井边,把这盆叶子冲洗一下再去揉。”
沁凉的井水没过碧绿的叶子,灰尘被洗去,叶子显得更加鲜嫩可爱。当然这鲜嫩可爱并不会让张澄安有丝毫手下留情。叶子用蒸包子的纱布包起来,张澄安像搓洗衣服一样用力揉搓着,绿色粘稠的汁液渗透出来,慢慢积攒到盆里。
端午节那天系在手腕上的百索也被木槿汁液染成了绿色。原本是青、白、红、黑、黄五个颜色的百索,在这两个月间因为时常被水浸透,所以早就互相褪色,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在竺氏确认木槿叶子揉得差不多了之后,张澄安把百索解下来,用水冲了一下,放到了一边。
“不是说要扔到屋顶上去吗?”竺氏看张澄安把百索搁在桌上,有点奇怪地问。
张澄安一边解着头发上绑着的发绳,把双丫髻散开,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我总是要扔好几遍才能扔上屋顶,每次跟锦哥儿说起来的时候都会被他嘲笑。这回让锦哥儿来试试,看他能不能一次就扔上去。要是他也做不到的话,就轮到我嘲笑他了。”
这真的不是找个理由想找点事情跟锦哥儿一起做吗?竺氏有点想笑,就随她去了。
木槿汁液掺到热水里,水变得绿色而厚重,摸起来滑溜溜的,把头发放进去再拎起来,头发也变得十分沉重。张澄安的洗头发活动总是会变成在水里玩头发,以至于招来竺氏的催促:“好了别玩了,快把这些汁子洗掉吧。”
用木槿叶子洗过的头发,带着木槿的清香。张澄安没有把汁液全都用完,而是给家里每个人都留下了一部分:“娘,你也用木槿叶子洗一下头发吧,这个比皂荚要香。”
竺氏欣慰地接过了女儿的孝敬,笑得比傍晚的阳光还要温柔。张澄安像一只小蜜蜂一样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一遍遍给竺氏续上热水。
当张先生和余锦荣踩着夕阳回到四金巷的院子里,他们也都收获了一盆掺了绿色汁子的热水,享受了一番木槿叶子洗头的快乐。
余锦荣扔百索的技艺并没有比张澄安更加高超,他扔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把这条轻飘飘的五彩绳扔到屋顶上。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用水把它浸湿了,这下只要轻轻一甩手腕,百索就顺利降落在了瓦片上。
张澄安没想到余锦荣能另辟蹊径,目瞪口呆好半天,这才找到了漏洞:“这,这怎么行呢?你这是作弊了,不算数。五彩绳浸了水,变重了,要去搭桥的喜鹊衔不动怎么办?”
余锦荣有些自得地揉了一下张澄安洗过之后变得蓬松毛躁的头发,笑道:“不用担心,喜鹊要晚上才会去搭桥,我们吃晚饭这些时间就够瓦片上的余温把百索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