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朴玄
夜凉如水,狭长的街道,在黑暗中显得静谧可怕,仿佛通向地狱的幽灵之路。
街道之中,剑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吓得胆小怕事之辈,紧闭大门,蒙头盖被,大气不敢喘上一分。
丁卯本以为甲子露出破绽,可以一击即中,所以他迅速出手,如鹰搏兔,似鸢捕鱼。
可还是没有刺中甲子,甲子不过是以假的破绽,引丁卯上钩。丁卯防备心稍减,左肩已破,肩上的血衣印,像是一朵正凌寒独自绽放的艳丽梅花,又像一朵死亡之花,人这一生,只有在死的时候,才戴上的一朵。
甲子面无表情,仿佛就是一个面瘫,喜怒哀乐,从未再他的脸上出现过。
丁卯嘴角挂着些许的微笑,虽然肩上的刺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受伤了,且伤得不轻。疼难道不是代表痛苦吗?痛苦,难道不应该皱眉吗?
还是说杀手都是如此,把自己的思想,情感藏在灵魂的深处,让人无法琢磨,使人难以窥视。别人不了解自己,那就无法猜出自己的行动,就永远战胜不了自己。所以他们永远保持一个神态,或笑或忧,或喜或悲,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好比你永远不知道,杀手藏身何处,埋伏在哪。当你意识到时,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丁卯又出剑了,伶俐的剑,快速的剑,无情的剑,挥动着剑,一股剑光闪过甲子的脸,刺着甲子的眼。丁卯必须出手,肩膀越来越痛,他不能等。此刻拖的时间越久,他越处于劣势。
甲子脸上肌肉一动,在他晃眼的瞬间,丁卯的剑已在他胸前,入肉一寸。而他的剑,却在丁卯的咽喉前,犹豫不前。
丁卯看了甲子一眼,拔剑飞奔。此刻他明白甲子的用心,只有他全力以赴,与甲子搏斗,甲子身上的伤口才不会被天干识破,才不会让天干怀疑甲子故意放了丁卯。
丁卯毫不犹豫地逃了,因为他相信甲子可以照顾自己。再不逃,一大批阴阳门或武林正派的人士就要追来了。不能让甲子白白受伤。而且,他与甲子的友谊,不用说太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下次相见,再把酒言欢,只是他还有下一次吗?他的命,还能熬多久?
丁卯从城中,一路疾驰,往山林上走。他虽点了穴道止血,可钻心的疼痛,不减半分。晚风狂吹,树枝喳喳作响,叶如雪落。
落叶纷纷,飘到丁卯身边,有的粘再他的衣裳上。他越走越艰难,一手扶着林间的粗大的树干,一手以剑为拐,支撑他前行。
他原来的计划是西边的猛虎山走,那里有一个自己的秘密基地,无人知道,是自己出任务遇到紧急情况必然前往的地方。可如今,他的路线既已被人知道,那万万不能再走了,否则就真的告别这个世界了。
好死不如赖活,这个世界虽然充满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打打杀杀,但也有阳光,也存在温暖,能活着,就好好享受这短短数十年的生命。多少少年郎,不到白头身已亡。
所以丁卯是往东边的白龙山走,此山名白龙,山多林密,绵延数十里,像一只巨龙横卧在地上,俯瞰山下万物,冷眼世间苍生,旁观人情冷暖的江湖。
林多树密,猛兽怪虫、飞禽走蛇自然甚多。要是在往常,丁卯对付这些虫兽,那是绰绰有余,可如今他连战好几位武林高手,又被甲子划伤了,如今真是龙戏浅水,虎落平阳。
虽然甲子剑下留了情,但为了逼自己用全力,甲子还是恰到好处的割伤了他,若甲子剑上无血,丁卯的血,天干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甲子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丁卯前面,正是一只两眼放青光,龇牙咧嘴的饿狼。这只狼仿佛饿了几日,此刻食物送上门来,锋利的獠牙,嘴角那将滴欲滴的唾液,可知此刻狼的心思——恨不得立马扑过去,把丁卯四分五裂,好饱餐一顿。
丁卯看了一眼饿狼,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无月无星,摇了摇头,心中思索:想不到今日我,竟然要葬身狼腹。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降临。此刻丁卯心中是否在脑补饿狼那锐利的牙齿,撕扯他的肉身,啃食他的骨头呢?
狼在左右来回走动之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丁卯飞扑而来。眼前的美味大餐,带着血腥味,当真吸引这只狼。可它找错人了,虽然受了重伤,十分疲倦,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受伤的杀手莫要惹,杀手的求生意识是你无法想象的。
剑光一闪,破空而出,此剑便穿过狼的咽喉,把之牢牢的钉在粗大的树上,扑腾了几下,便不在动弹。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的猎物,怎么还能绝地反击呢,它的眼里漏出的是难以置信。
此剑击出,丁卯来不及细想,也不管他的剑,带着伤,踽踽前进。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他多年杀手生涯培养出的危机感告诉他,有一大批高手正向他走来。今夜不走,便葬身于此。
山中的荆棘杂草,钩划他的衣袖;密林处的蜘蛛网,时而裹着他的脸部,极其不舒服。可丁卯没心思顾忌了,他只有一个念头,活着,活着,活着。因为他已听到越来越响的马蹄之声,吆喝之声,叫骂之声与呼呼的风声,凑成了一块,一起挤压他的耳膜。
走了不知多久,丁卯还在山林之中,扶着树,捂着肩,不过身后的追兵似乎越来越远了,马蹄声越来越小。丁卯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聋了,可他来不及仔细思考,逃命要紧,没有了命,万事皆休。
他肩上的伤口,走一步疼一番,一股股疼痛似要把他吞噬了;唇干舌也燥,只觉得自己背上顶着千斤之鼎,疲惫感令他头晕目眩了。
忽然看到了前方有些微弱的灯光,不知是鬼火还是有寻常人家居住,亦或是自己眼花缭乱。
他再也支撑不了了,迈不出一步,轰趴在地上。倒地之时,他心里想到:或许,今日就死在了此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