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清早起来。打开窗户,一股清冷的风吹来,外面晴空碧蓝,空气中含着淡淡的花香。昨晚,电闪雷鸣,风猛烈的刮着。看着眼前的鸟语花香,好像昨晚一切没发生过。
吃过早点,他和妻子匆匆去上班。公交车上,他闭眼端坐,他的妻子欣赏着大自然的馈赠,蓝天,白云,绿柳,各色的花。尽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民长舒一口气,近日繁杂的心略微平复。
手机响了,他迟疑了一下接听,一种浓重的乡音顺着听筒扑过来,邻居张大妈打来电话,声音急促地告诉他,你家老房子塌了,昨晚雨太大了。他心里一沉,木木的不知如何回答。张大妈嘱咐他,有时间回来看一下吧。挂断电话,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他一下。
自从民的父母都去世后,他只是偶尔清明回去一趟,匆匆忙忙来回几个小时。算起来,已经两年没回去了。老家越来越模糊,但在这一刻,老家却清晰起来。
民小时候家里很穷,住着几间土屋。房子阴暗,狭小,民和姐妹就在土屋里长大。墙壁灰黄暗淡,每逢过年,便去别人家要几张报纸糊在墙上。墙壁焕然一新,新的一年又来了。院子里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梧桐树。一到秋天,枣树挂满了枣,红红的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透过绿色的树叶,分外好看。放一个枣在嘴里,又脆又甜。
院里养了许多家禽:鸡,鸭,小山羊。还养了一只黑色的狗,叫黑子,小狗用来看家;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花猫用来扑鼠。花猫皮光亮滑,捉起老鼠一点也不含糊,它会耐心的在洞门口守几个小时。黑子一看到民回到家,总是摇晃着尾巴,在他身边蹭来蹭去,用友好的眼睛望着小主人,小主人抚摸一下它的头,它就兴奋的上蹿下跳的围着他。
民知道,家里不富裕,可他很开心,觉得日子朴实又快乐。
一过星期天,民都会背着筐和妹妹去割草,等装满草,再背回来喂羊,筐压的肩膀生疼,但他只能强忍着,不然放下,再也没有力气背起来。
民的父亲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毛,带着一身正气,俨然一个干部。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眼睛骨碌碌直转,在村里察言观色,很会说话。
由于家庭贫困,民上中学时在离校近的姨家上学,整天吃红薯,民凭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精神,考上了一所中专。真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父母喜笑颜开,觉得苦尽甘来。民给父母带来了满足和荣耀。让父母觉得腰板挺直了,说话掷地有声。
民在上学期间父母的安排下,和邻村一位沾亲带故的女孩订婚了。女孩叫文,如她的名字,文静内向,单纯善良。女孩的父亲在城里上班,母亲是个高个子,花白头发,是个严肃的人。看着让人敬畏。民毕业后,成了国家正式职工,那个时代很吃香。民反悔了,不想娶小文了,小文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有觉得,儿子鲤鱼跳龙门翻身了,了不起了,而是怕小文出事。最终,在父母的劝告下,民同意了。
民的父母在老家东面又盖了一间砖瓦房,作为儿子的婚房。红色的装瓦房显得喜庆又好看。也反衬的老屋很古朴,很沉寂,像极了民的父母。
小文顺利的嫁入民家。平常民在城里上班,文在家里干农活,洗衣做饭。后来有了女儿。女儿上幼儿园没都久,民的父亲就查出患有重病。他父亲脾气变得焦躁,家人瞒着他,把药瓶上的字撕去,他更怀疑。虽然万般求医问药,但最终,民的父亲撒手西去。
那一年,民二十九岁。村里人说,民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民的父亲也刚好二十九岁。民的母亲很担忧,甚至民也困惑许久:难道一切是定数?
后来,民的妻儿随他去了城里,妹妹也出嫁了。家里只有老母,民除了春节那几天回家过年,走走亲戚。很少回家。
母亲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大部分时间跟着女儿,有时也会去民那里住几天。老屋空闲起来,周围都盖了新房,老屋更显落败,起初,院墙塌了。后来,民的母亲去世了。老屋,更是无人问津,无人驻足停留。像一片遗忘的角落,独自暗伤。
有一年,村里有人翻盖新屋没地方住,打电话征得民的同意,搬进去住了半年。新房盖好,就搬走了。
从此,老屋无人过问,梧桐花开无人欣赏,只有麻雀和小草把这里当成了乐园。它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细数每日的朝阳晚霞,倾听晚风和小鸟的欢鸣。也许他并不孤独,他藏有许多回忆。
而今,他终于卸下一生的重负,在风雨夜里,轰然倒地。所有的关于它的记忆,所有的过去时光,在那一刻,成为碎片。
周末,民回到了老家。眼前是一片废墟。只有梧桐树还是那般枝繁叶茂,紫色的花瓣随风飘散,院子里到处是梧桐花香,清香四溢,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甜味。民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过去的时光只能留在心里了。
不管怎样,这个村子,父母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他的童年,少年,青年也在这里度过。虽然村庄有了很大的改变,但仍然可以寻到过去的足迹。无论怎样,这儿仍是自己的家。虽然一切不再从来,但铭刻于心,永不忘记,就是最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