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熬到凌晨才睡,一直在破碎的梦境里穿梭。只有一个场景特别清晰,就是小时候外婆家院子里的那棵树。一棵种在前院的驼背枣树。
那是一棵很普通的枣树,接出来的枣子长得像鸡蛋,长长的椭圆形。前院只有一间平房,拐角处是窄窄的楼梯,挨着楼梯另一边是三间瓦房。枣树粗壮的枝桠散开,给瓦房上洒下荫凉。散碎的小树枝支楞在平房的房檐边上。
枣花开的时候,满院子香香甜甜的,黄色的小花落下,在青瓦上重新开出另一层花来。我站在树下,呆呆看着,期待着秋天的大红枣。夏日的晚上,在枣树下铺开一床竹席,躺在外婆的怀里,听她给我念:月亮地,白光光,打开后门洗衣裳,洗得净,锤的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诗书,念文章,红旗插到咱门上,你说排场不排场?每到这时候我就跳起来插着腰喊“排场!”然后再躺下,透过枣树找天上的月亮。
有时候到了后半夜,突然下起雨来,睡得正香,砸在脸上的大雨点子都让我当成脆生生的大枣,一边擦脸一边咂嘴儿。
枣儿渐渐长大,开始一头发红,慢慢发亮,越来越熟。我在狭窄的楼梯台阶上摆上小板凳,踩着板凳爬上大瓦房,晃晃悠悠去摘枣子,每次都被舅舅一把抓起来扛在肩上,丢到外婆身边。外婆用她的竹拐杖敲下来一些,青瓷大碗满满的,让我一个人抱着吃。一半青涩,一半脆甜,这个味道现在还不能忘怀。
这棵驼背驼到快成7字型的枣树,在外婆去世以后,被舅舅砍掉了。舅舅要盖新房子,拆掉三间瓦房,后院里要起来一幢二层小楼。枣树正映着大门,院子里各种施工的机器都进不来。舅舅是这么跟我解释的,可是他不知道,他砍掉的不是一棵树,是我儿时生命里最重要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