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枯竭的河床,无法施救。我以此篇纪念你。”
(1)
他叫鲲,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鲲每天会从我家门口经过,有阳光的时候,阳光穿进巷子,地上是绿色植物的阴影。鲲的头发上,布满光斑,慢速飘移着直至消失,似乎是吹一口气的力气便没入一片阴暗中,没了形状。
我会在阴雨天端着本书,数着时间,头伸出窗台那一刻,我能看见鲲的伞顶,一把墨绿色的。于是,雨声滴答滴答的,那一瞬间,我竟会听的格外清晰。雨水偶尔会落在白色纸张上,瞬间染开来,这时小声的一句“呀”倒会将自己拉回现实,沉迷于的,是万物被虚化而只有鲲的背影清楚的世界。
(2)
收拾好书架上的书,已是傍晚。书架是父亲为我手工做的,未刷上漆,保留它最原始的味道尤为重要。今日同父亲一同忙着按分类整理书籍,竟忘了那一伸头的事,我有些闷,一头倒进软软的被面上十分懊恼。
九月的天,风扇吱吱的转,下腹已经第三杯水。我把脚伸在对面椅子上,两只腿一起一放,一起一放。嘴里的糖化开了,我其实没多大对糖的热爱,至多是无处安放的情绪在作怪,于是想找更多的事做。这是,鲲没有出现得第三天。
晚饭后母亲让我将垃圾提下楼去,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时,会觉得格外舒服,虽然免不了被数落一顿,可是,真的舒服。塑料袋攥在手中,交叠的部分有粗糙的触感 。打开楼下大门,直走转了一个弯,小巷是那条小巷。站在巷口望了一会儿,我猜想,他兴许是不会出现了。同许多曾一同出现的人一样,默默的,又毫不显眼的就如同蒸发了一样。鲲是个特别的男生吗?我不是很清楚,可是啊,你知道的,令你心动的事物往往你说不出为何对它有如此深的喜爱,但就是这种感觉装的又深又静的,却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鲲的双眼,像极油墨画里的,我曾与他对视过,不敢过份,只好稍作停留。即使是这般,也会默默兴奋一阵,愉悦的分子在体内于是散啊散的。我哪曾如此用心于一人身上呢?大概先陷入爱里去的,都是一半糊涂一半清醒的脑子,已经无法准确的去定义这之中的是与非,又哪肯急急放下,即使这终究只是一场一人表演的舞台戏。而我在这舞台中央,已分不清外头是晴是雨,内心如同舞台灯光,忽明忽暗,光影交错着。
(3)
书架第二排,第三格,左向右数第三本,我把它取下。外面又开始下雨了,突然的。啪啦啪啦的声响,每一次下落跟随着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像带着无限坠入的失重感,坠,坠。
打开窗户, 我伸出头,巷子右前方一颗墨绿色的圆在缓缓移动着。我疯也似的冲下楼,顾不及平日里爱护极好的书,"啪"的掉落在地上,厚重一声响。打开楼下大门的那一瞬间,一股热气从地面不断漫至全身,粘稠的,闷热的。黑色双眼睁大了看着我,微微诧异的表情,他看着我。直到我反应过来,表示抱歉,兴许是吓着他了。
"没关系呢。"
鲲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微笑着说的。
结束。
(4)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冬日温暖如春,特别适合怕冷的我。这是我搬离那里的第一年,是的,鲲从我生活中消失的第一年。
之后的阴雨季节里,窗户没再开过。
鲲,兴许是我心中永恒的富士山,哪里会有消失?哪里又会忘记?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当初欢喜急切等待着的模样,沉默静静地刻在脑中罢了。岁月尽管流逝,可是我最希望,那曾急切喜爱着的人会顺着一条平稳而快乐的道路缓缓前行,不要走的过于着急。
他一定不曾抬头过,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