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应朋友之邀来江南小住,遍游嘉兴五县二区独爱乌镇,那儿有最后的枕水人家,有喜爱的木心故居、美术馆,有敬重的丰子恺缘缘堂,索性留在桐乡。恰好桐乡高桥有养老基地,经考察设备环境俱佳,既肃静交通还便利,难得屋中装有地暖,这对于惧怕江南阴冷潮湿的北方人来说,不啻一剂安居定心良药。
知道桐乡,是初中暑假逛旧书摊翻丰子恺先生的《缘缘堂随笔》,那是八十年代,当时桐乡离我时空遥远,恍若十万八千里。谁想不惑之年竟居于南地,当真世事难料。
都说江南养人。
我说才华、富庶、匠心、文雅、婉约、隐逸六点是其根由。
不客气的说,中国人讲究的好生活便从江南开始。由晚唐至宋再到明清,中国人只有在江南才能超越生存政治,拥有了一种后来叫做“生活方式”的生活美学。也可以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江南。
中国近代生活大家金圣叹、李渔、袁枚、沈复,皆出自江南。
他们的记述,可称中国好生活的标本。
但金圣叹不得善终,沈复过于凄凉,李渔虽《闲情偶寄》于得意中年,却老来困顿,贫病交加、泯然于世。
还是最爱性灵袁子才。
袁枚是个重视生活情趣的人。
他爱金陵灵秀之气,在他任江宁县令时,在江宁小仓山下以三百金购得随园。
随园旧为织造园,还有一说旧随园即是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
据载当时“园倾且颓,……百卉芜谢,春风不能花。”袁枚购得后就势取景,随其丰杀繁瘠,加以整治。
随园老人《杂兴诗》中描写随园景致:“造屋不嫌小,开池不嫌多;屋小不遮山,池多不妨荷。游鱼长一尺,白日跳清波;知我爱荷花,未敢张网罗。
如此诗情画意,令人神往。
也难怪袁枚怡然自得,放情声色,不复作出仕之念。
随园四面无墙,每逢佳日,游人如织,袁枚亦任其往来,不加管制,更在门联上写道:“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我无园可随,无墙可拆,不得任人来看四时花,但于乌镇旁百翠山居畔置一小屋还是可以的。屋外遍植百草,临水而居,千米以外数亩荷塘正结莲藕,夏有蛙鸣蝉唱田园诗话,冬无枯藤昏鸦清冷肃杀。
袁子才辞官奉母,我则为老妈觅得一处调生养老的好居所。
北人南迁,老来过把江南瘾。
屋名西园,书斋取“不退”二字。
“不退斋”三字戊戌早春恩师杜世金先生已经为我写好,只是未及装裱制匾。老师今年八十又三了,精神矍铄,体格硬朗。说起来我们爷俩还差一场拜师宴,虽说形式并不重要,磕头行礼还是必须得有的。只因我懈怠笔墨,实在惭愧自己不用功,拜师仪式一直拖到现在。今天再翻看老师送我的字画,感喟不已,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在莫斯科卢日尼基体育场的大雨中结束了。停笔了整个杯赛的我也收心、怡情,同时正式开启暑伏蛰居养生模式。
买了一函两册线装版《黄帝内经》,听梁冬徐文兵逐字逐句详解:“其文简,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遐迩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徵,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对照原文反观自己,诸多生活恶习皆背道而驰,差点白瞎了爹妈给我的好体格。
继而洗心革面,奋发健身,规律作息,戒酒忌辣,调节饮食。
又找出师父释真一大师当年留下的动功音乐磁带,每天迎着东升旭日站桩捧气灌顶,短短一周时间已觉神清气爽,状态明显变化,当真受益匪浅。
闲来弄笔,不外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外加美食养生偶有速记灵光乍现,文章琐屑,唯求不失童心,简单生趣。
今起作小文,或长或短,拉杂写来,皆有感而生,陆续发《不退斋杂记》,以飨读者。
戊戌荷月
小满于桐乡不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