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章,关于白鹿两家置换土地和白嘉轩娶妻的过程,有非常精彩的细节描写。他们的语言、心理活动、表情、动作都描写到极致。
在置换土地中,除了中人冷先生无需隐藏自己的心理活动外,白嘉轩、鹿家父子,都是把虚伪粉饰成仁义道德的高手。这些在书中,作者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读者。
而白嘉轩求娶吴仙草,当他背上褡裢进山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中药材收购店掌柜吴长贵的五位姑娘,他其实非常熟悉,他想去山中找媳妇,找的就是吴家的姑娘。但是,他不能直说,因为,他曾经死过六个女人。他只能把他家近几年遭受的凶事厄运告诉了吴长贵,并且表示没办法接受太高的财礼要价。明眼人都明白,这个时候,有谁愿意把自家的姑娘白白往火坑里塞呢?只有受过白家恩典知恩图报的吴长贵,才有这份舍得。他知道吴长贵会舍得一个女儿嫁给他,他拿捏住了人性,所以他就用了一招先抑后扬以退为进,把吴仙草娶过了门。
洞房时刻,吴仙草表示要把驱鬼的棒锤带过百日,才能办事,白嘉轩就要离开洞房去睡马号。如果让新郎去了,以后新媳妇在婆家怎么抬得起头?又是一招以退为进,白嘉轩得偿所愿,又一次当了新郎。
这些,作者并没有明说,让读者自己品,细细品,品出白嘉轩的心思、手段和算计。
小说读到这里,我很佩服吴仙草的勇气。如果新婚之夜丈夫没有跟她洞房,她以后在婆家会备受磋磨;但因为跟丈夫洞房触犯了百日禁忌,她会死。在死和被人折磨之间,她选择了死。这份决绝和英勇,不是一般女子有的。
换地、迁坟、娶妻,完成了一系列大动作之后,白嘉轩为白家的复兴打造了一个开端。
白家换来的那块地,鹿家从来没有发现任何奇异之象,当年的老阴阳先生还说那块地不宜修坟。但多年后当这块地成了白家产业,小阴阳先生却说“津脉尽汇于此地矣”。同一块地在不同的时间里,在不同的主人面前,呈现出不同的风水地脉。可见,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只有跟随着世界变化的脚步,才能攫取到你想要的东西。
鹿家得到了两亩天字号地,并开始创垄梁打井修水车,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白家却得到了两亩人字号地,并将老父亲的尸骨迀移过去,看上去悲悲切切。两件事同时进行,相比之下,优劣凸显。
白嘉轩迁坟,想到的是白家的百年基业,远离这几年来不断娶妻和埋人两件红白事交替进行的厄运,白家从此复兴。这是运和道。而鹿家面对新得的二亩水田,满心欢喜,想到的是怎样物尽其用。这是术。鹿家父子藐视白嘉轩迁坟为瞎折腾,在看出点端倪之后,仍不改最初的判断,沾沾自得。这又是一种对比,高下立判。
上一章,白嘉轩认为:能够得到白鹿精灵所在的吉地,是冥冥之中的神灵给他的精确绝妙的安排。白嘉轩必须按照神灵的指引来办事。
我曾经读过贾平凹的作品,也读过莫言的作品,如今又拜读陈忠实的作品,觉得这些来自黄土高坡的作家,走的都是道家路线。情节的铺设暗含玄机,祸福相倚,否极泰来,沉浸着浓厚的道家思想,让人在山穷水尽中,又看到了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