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想要快进未来。还是,只愿在过去停留。/
盛夏凌晨,正是热得了不得的时候,凉爽的空调房,本应一场酣睡。姚二却感觉不到一丝惬意,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当然她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停留在瞬间,紧紧抱着被子,视这团柔软为最后的抵挡。说来可笑,姚二从来不怕看恐怖片,遑论去想妖魔鬼怪,但是现在,只能用一种方式来形容自己的状况,黑暗确切存在着什么,魇住了自己。五感不能捕捉到任何实在,声音直接在心里喃喃细语,皮肤并没有触到东西,却缓缓漫过颤栗。闭着眼,无形的空间挤压过来,默默提醒自己,都是心理作用,还是喘息不过来。动弹不了,不敢起身,一边沉沦一边对抗,不知几时,失去意识。
轻快钢琴声响起,菊次郎的夏天。姚二看着白亮的日光,一时之间有点恍惚。离开床,露台里打落的叶子湿漉漉的,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也换了身味道,清爽怡人。此时还有淅沥沥的雨,一时唤醒了姚二的意识,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和母亲的争吵,毫不留情的话语,只有相互憎恨的人才说得出来。“我后悔死了,生了你这个女儿”,母亲愤怒的声音依然那么一清二楚,这个似乎是狗血剧里才会有的台词,想不到亲耳听到,真是好笑。结果,忍不住心酸心痛,姚二大清早的呜呜大哭。雨或许停了,朝九晚六的生活容不得一点情绪化,整理下疲倦的脸,姚二准备出门了。正要关门,她迟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的说,“妈,我走了”。今天母亲没有做早餐,快点去吃点东西,姚二匆匆赶路,想着,只要母亲一生气,就会闷着躺在床上不理人,这一阵子,又得多哄着她,姚二叹了口气。
钥匙转开门锁,傍晚和清晨,屋里还是那样子。姚二大喊,“妈,我回来啦”,没有回应。去房间里看看。床上躺着人,“妈,你吃饭没有啊”,没有回应。再走近看,妈妈自然地蜷曲着,轻轻地呼吸,脸上找不到一丝厌倦。跟她平时不一样,只要看着你,就觉得她在皱着眉。母亲平静得让人心慌,姚二唤着妈妈,轻轻地摇着,体温比正常的低许多。她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才想起,也许是要打急救了。拨完号,她为自己毫无波澜的语气感到吃惊,站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除此之外,不知道做什么。
来了两位医务人员,把母亲抱上担架,送到急救车里。姚二跟着走,迎面看见一位带着口罩的医生,注视着她,走过去时,沉沉对她说,“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姚二怪怪地看着医生,可是接着就被招呼着,”快上来“,她收起念头,跨上车。太阳快要沉下地平线,光芒柔柔地透进车里,医生低着头坐着,似乎在琢磨着,姚二本能觉着医生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不去看那存在感极强的医生,姚二忽然发现问题了,只有她和母亲,医生三人在车厢里,没有医务人员照顾母亲,更没有任何设备仪器。即使是第一次接触救护车,她也意识到这里头非常不对劲。她盯着医生,想不出自己和母亲有什么可图的,而且她确信自己打的是急救电话。”我母亲怎么样了“,姚二决定先试探一番。”别担心,她很快会好起来的,只是不容易”,在这几分钟里,姚二还是不确定医生的性别,这声音有男性的低沉,也有女性的柔和,没有别扭的地方,脸带着口罩,露出一双眼睛,过于深邃,让人不敢细看。“怎么不容易“,姚二继续问;”你母亲昨晚争吵后十点半进房间躺下了,睡着后,不愿意醒来了“。
姚二目瞪口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吵架了,你又怎么知道妈妈醒不过来了,醒不来是什么意思,这下怎么办。一时间太多问题扑面而来。医生似乎笑了笑,”到了,出来再说“。打开车门,姚二更是恍然,才没过多久,怎么来到了这里,车子直接停在一个空旷的大房间,每一个空间的亮度都是均匀的,淡蓝色的光线布满房间,放佛是初晴的旷野,四面是一样长一样高的墙,只有一面墙有着一扇窗,外面的光线似乎比较浅,除此之外,房间只有一张床。”在床上休息下,治疗稍后开始”,医生说着话,已经坐进车子里,开始启动,突然一扇大门打开,车子开出去,又关上了,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种情境下,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安然无若地呆着,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不知过了多久,熬过了歇斯底里、恐惧,剩下坦然的绝望和疲倦。奇怪的是,虽然精力在流逝,却感觉不到饥饿,只有沉重的疲倦,姚二终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觉筋骨放松,舒适得想不起任何东西,渐渐身体觉得温暖,继而更加有点发热,烫得整个人熨帖在如吸食大麻的愉悦中。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衣服在熔化,很快全身便赤裸着。面对着奇异的景象,手脚一点也动弹不了,姚二突然想起昨晚那种窒息的感觉,只是不再那样恐怖,却是仿佛即将离世的安详。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好像在呼吸,慢慢地,自己也无意识地随着它一呼一吸,就像在催眠中安稳下沉,意识变得迷糊而破碎。她发现与同一种情绪有关的所有事情同时在脑海中出现,而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而来,大量的事件让她时而难以自拔时而漠不关心,就像置身于世上最强烈的化合反应,她看着一生从现在走向过去,或是从童年到成年。就在她为精神上的撕裂感到无比痛苦时,记起来妈妈还没清醒过来,她想再看看她,说个话,尽管单调得让人提不起精神,似乎也鼓舞着人。这是从小到大一直不变的东西,妈妈和姚二,说话从来都是你说一句我还一句,两人都尝试过改善,最后还是老样子。可是现在,姚二想着,她不会再还嘴了,只想静静地听妈妈说话。眼泪流下来,姚二猛然坐起身,黑暗袭来。
她看着周围熟悉的轮廓,这是她的房间,而夜光的闹钟显示着日期,是一个记忆深刻的日子,正是和妈妈吵架的那天。这天还没才刚刚开始吗,姚二静静走到妈妈的房间,看到妈妈舒服地蜷在床上熟睡,这样也好,她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