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熏柳,花香醉人,那日还是南国春光烂漫季节。
我和下人们打猎回来,路过了一间小茶铺,这间茶铺是由一个老人和一个丑女开的。就在我在里面小酌的时候,青城派的禽兽们来到这里肆意调戏那名丑女,我看不过去,便出面制止,而且在争执的过程中失手杀害了一个青城派的弟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丑女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的女儿,被我杀害的那个弟子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儿子。
我很害怕,害怕这会给我家带来一场横祸。
果然就在那天过后,不久,我们福威镖局就被青城派挑了,我父母被青城派捉了去,而我幸得岳灵珊相救,得以逃脱。后来我父母落到木高峰的手里,被折磨致死,死前托令狐冲告诉我我家旧物在向阳巷的旧屋里。
我从一个万人簇拥的少镖头沦落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青城派觊觎着我家的《辟邪剑谱》,就算我没杀余沧海的儿子,他们一样会害我家破人亡!
这仇我一定要报!
后来我拜入岳不群门下,刻苦练武,别人要一年的才练成功夫我花了几个月就练好了,由于令狐冲上思过崖一年,我和岳灵珊的接触便多了起来,她教我练剑,我教她唱《采茶歌》,日复一日,耳鬓厮磨,我们便互相产生了感情,之后在少室山下,我和灵珊还在雪人身上刻下了“海枯石烂,两情不渝”八个字,真是孩子气。
那时的日子,虽然身负血海深仇,但我有容身之处,有伊人作伴,日子幸福甜蜜。我还在幻想着报仇之后,便和灵珊结为夫妇,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
可就连这仅存的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
在向阳巷旧宅,我终于找到了《辟邪剑谱》,但随后便被人抢走,还在我背后砍上一刀,我害怕被杀,于是马上装死,在迷糊中,我听到了八师哥喊了一句那时我决不会想到的话:
“师父!”
抢我剑谱,害我性命的,居然是我曾经奉为偶像的师父:君子剑岳不群!
他救我性命,收我为徒,果然还是想图谋我林家的《辟邪剑谱》!
为什么岳灵珊来福州开茶馆?为什么她武功这么好被调戏却不反抗?为什么我家被灭门时她不出手?为什么她引我加入华山派?为什么她要亲自教我练剑?为什么她屡次问起《辟邪剑谱》?为什么她这么热衷帮我找剑谱?为什么找到剑谱后她比我还高兴?为什么她堂堂华山派掌门人千金要下嫁给我这个落魄的臭小子?
是了,他们父女两早就串通好了,这一切都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局!
练剑时的款款深情,唱歌时的柔情无限,刻字时的眼眸含笑……
“海枯石烂,两情不渝。”
假的!全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
为了夺回剑谱,我躲在万丈悬崖上,听着岳不群那宛如厉枭夜啼的狡辩,终于拿回了《辟邪剑谱》。
翻开剑谱,第一眼看的八个字:“武林称雄,挥刀自宫。”
好!好!既然武林上再也没有公道而言,这剑谱就是我的公道!
剑法已成,我现在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报仇!——用他们的方法!
我慢慢地虐杀青城派的那群禽兽,让他们整天活在恐怖之中,吃不安,睡不着,看着他们就像一群群等待屠夫开宰的畜生,我心中的狂喜再也抑制不住,笑了出来。
余沧海,你不是想要《辟邪剑谱》吗?我现在一招一招地,慢慢地用在你身上,瞧仔细咯,哈哈哈!
还有木高峰,把我当年给你磕的头还给我,不跪?把你双脚砍了,看你还跪不跪!
我终于报仇了!
剩下的,就是岳不群了,可惜他没死在手里。
对,还有令狐冲那恶贼!
这个浮滑浪子,一直对我妻子念念不忘,在封禅台上比剑还使什么“冲灵剑法”来传情,我牺牲一切才换来的武功他却不知怎么就轻易地拿到了,还把我的手筋脚筋挑断,关在这西湖湖底,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可恶的一点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辟邪剑谱》的存在!
倘若我不知道剑谱的存在,我或许就还能对岳不群抱有幻想,或许我就不用自残身体,或许我就不会下手杀灵珊……
但大仇得报,就算是断子绝孙,双目失明,成为废人,我也绝不后悔!
只是唯有一点,我却不能释怀。
林平之!我不配叫这个名字!
关于金庸小说里的人物,我最喜欢的自然是郭靖,最敬佩的自然是萧峰,最想成为朋友的是张无忌,但刻画得最令我难以忘怀的,却是林平之。
因为他令我见识到,原来善与恶的交织,是可以在一个人的身上展现的如此令人悚然。
人的矛盾性在他身上暴露无遗,令人又同情又痛恨。
他从幼稚刚烈到阴骘疯狂,性格转变之大,成长之快,实为金书之最,其中的人物内心刻画,又由明线变暗线,着实很值得我们去探讨,去回味。
其一生遭遇,或许用岳灵珊死前一句话就能为之概括:
【“他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大家都欺侮……欺侮他。大师哥……我死了之后,请你尽力照顾他,别……别让人欺侮了他……”】
摘自《笑傲江湖》第三十六回 伤逝
倪匡对于林平之,是这样评论的:“林平之此人,不是上上人物,就是下下人物,无中间路可走。在我看来,林平之,是上上人物。”
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