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收友之消息,说她处微雨斜风,可拟一游。我尚未起床,只在昨晚看天气预报,言今日有雨,遂回她: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我是打着烹茶听雨的计划,奈何滴雨未下,晴日又来作祟,有几分怅然。
昨同友去观一场弗拉明戈的演出,早早买票,心心念念睹一番异国风采。我是个拙人,对美之感受须半盏茶入眼,一盏茶入心,一盏半入骨。遂昨日之演出,待临终时方体悟出它的美来。人之感情,对生命竭尽的热爱,对爱不遗余力地贪欢,而后悲伤都演绎得那般用力。这一番番,许来自内心的虔诚,对千古的敬畏,以及旁若无人的投入。爱一物,太上为自然无察,其次誉之,其次畏之,再次侮之。而立身于世,但求心有足恃,即使世有所摧,讵能奈何?皆可尔尔。
写以上话,我刚饮过一杯滇红,茶气萦身,暖阳绸缪。漫想起前几日读的一首诗,心喜之至,全诗如下:山色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此时恰弥补今日无雨之憾,山色空蒙,竹色翠澹生烟,素履印苍苔,杖藜扶身,一回首云木四合,薄雾沾衣。若居城市一隅,无深林白鸟,曲泉潺潺,亦可漱琴鸣筝,重扫幽径,素心以闲,待一友至。他可来,亦可不来,千里之外,把盏遥祝东风,且共从容。
友说,近日脑海总萦绕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道:“这春闺愁怨,确实恼人。”他道:“春愁一物,起于无端,落于无地。”与你不同,这一月我无春日愁情,只喜与人把盏论诗酒,枕畔读几行古人书中闲处,或待一场春雨,自门前过,看桃李下自成蹊,远方草色遥看近却无。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日我常经的那条路,一侧开满了白色的玉兰,清风拂过,落英缤纷,偶坠于行人身畔,惹几番柔软闲情,如烟新愁。你可知,那玉兰姿态,傍晚时透过疏枝可窥到未满的薄月,清淡雅致,极喜人的。每观此,总想起与你并肩陌上共游的年岁。那时,你我皆为他乡之客,因相遇未成失路之人,交深言深,即便岁月凋敝亦不会忘却。
近日觉时光过滤之能非世人可窥测。疏深远近之友,一一如大浪淘沙。寒暄敷衍之人渐渐褪色,有些已记不起。而相识欢喜之人越发记忆深刻,时常无端想起,深念岁月之静美。人一生实在菲薄得很,时光太瘦,指缝太宽,我常做一件事,这白昼也就悄然过去,以至于好友的问候难免忽略。可我心里是极喜的,收到晴日或雨天一二句恬淡问候,真想涉过万水千山,折一枝梅与你静坐看云起。想给你们唱歌,听你们唱歌,与你们优游泉石,观苍山壮阔,赏禅房花木,和月醉卧,凭栏枕霞,不知东方之既白。想起来,真美好到不愿与人言。
写至此,茶未淡,未焚香,未听琴,但怀人。上溯幼时,下抵现今,轮廓纷至沓来,又散入暖风云烟之中。此番状态,恰好。
明日应有细雨而至,虽千里共一苍穹,风雨倒不相兼。你们那里若是晴明,可踏歌行,陌上游,约友至,共诗茶。若是烟雨落街,可撑伞行,集落英,独卧榻,览旧籍。人间无用之事,可一一在春日行遍。
最后,依旧日之习惯,写下近日引为美好的摘句:人生最高境界――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窗外依旧晴明,茶壶已空,我去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