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变形记

一直想写点关于我父亲的文字,尝试多次,都未成功,总觉得一切文字都不足以将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描述清楚。但是,如果不写,一切虽然还在发生,但一切也终将淡去,在我的记忆里淡去。我怕我老了之后,把年轻时太多美好的事给忘记,所以唯有付诸文字,我才能安心,才能安心地让一切静静发生,不用担心会失去,因为即使我忘记了,这些文字依然会提醒我,依然会使我想起,我有这样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有这样一个给我百种感受的父亲。

父亲少年时学习很好,但那个时代,穷怕了的父亲不愿继续读书,于是选择了跟随伙伴出去卖铁挣钱。短期的安稳时光不能满足一个内心藏着波涛的男孩,于是父亲选择跟着别人混社会。那时的他肯定很喜欢肆无忌惮地嚣张,总想着在青春里尽情挥霍,尽情大胆,尽情冲动。混社会的惊险使得父亲害怕,与母亲结婚生下我之后,父亲应该是选择了退出,退出那个刀尖上舔血的,回归平静。

还记得父亲常常说起自己离家出走去找远方舅舅的时候。那时的他敢一个人提着刀穿越荒无人烟的小沙漠,流浪好几天找不到舅舅,在一个工地与陌生男人套着近乎便得到一晚的歇身之地,即使只是在地上睡。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火车站,但那时的他已经身无分文,于是便卖掉了自己穿着的衣服裤子,才能得到一张回程之票。半夜父亲才走到城里的二姐家。姑妈后来回忆说当时看到父亲的样子,狼狈至极,像个叫花子一样,姑妈瞬间忍不住就哭了。那时家里的人已经找了父亲快两个星期了。

父亲与母亲的爱情说来也是缘分。那时爷爷在外婆家干活,发现妈妈很能干,便想找人说媒,想让爸爸娶妈妈。但是媒婆听到爷爷想要妈妈嫁到他家,马上就拒绝了爷爷的请求,因为妈妈太能干了,所以外婆不愿让妈妈嫁出去,没人敢去说媒,于是这件事便作罢。然而,爸爸和妈妈之间肯定有着一种莫名的缘分,爸爸与妈妈还是相遇并相爱了。外婆用绝食威胁妈妈,不让妈妈嫁出去,但妈妈是那般决绝,一直与外婆抗争,最后妈妈胜利了。

我出生时,爸爸还年轻气盛,少年时的冲动与暴躁依然还在。小时候的我又很皮,爸爸凶过我几次后我对爸爸便产生了一种恐惧。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爸爸打过我的两次,从那两次后,我心里便深深地抵触爸爸,不愿与爸爸单独相处,害怕爸爸的眼神与表情,那时的爸爸于那时的我而言,就是一头狮子,一头老虎,一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躁发怒的豹子,让我见之而发颤。

正是对爸爸的这种恐惧,让我做事有些畏首畏脑,总是害怕那个眼神,那个怒吼声。

但是,爸爸在我的人生道路里,从未缺过席,他像一位智者般引导着我。从小爸爸在酒后话便很多,这时他最喜欢和我讲一些道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小时候爸爸和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朦朦胧胧的不太理解,但随着父亲讲得越来越多,每次酒后都讲,我开始理解了一些道理,但那时我还没现在这般崇拜父亲。

爸爸在岁月的沉淀中,慢慢地变得温顺。,那时爸爸失业一两年,这是爸爸的低谷期,也应该是爸爸成长最快的两年。曾经不会做饭的爸爸,宁愿不吃也不愿做饭的爸爸,在我上高中后,妈妈去上班,爸爸开始承担家务,开始学会做饭洗碗。当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洗碗时,我真的震惊了,就好比你听说老虎不再吃肉,改为吃草了。就是这么夸张,爸爸像狮子老虎豹子一样的强大,暴躁无比,如今却像兔子一般温顺。姑妈们都惊讶于爸爸的改变。因为爸爸从小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姑妈们都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弟弟,正是如此,爸爸才什么家务都不会做。然而如今的父亲,只要在家,都是爸爸做饭给我们吃,刚开始我会不习惯,我会不自在,后来开始沉溺于爸爸的这种改变。

爸爸真的像一位智者,不同于其他智者的智者,爸爸经历过起起伏伏,经历过惊人的改变,爸爸是一位浴火重生后经过蜕变的智者,能屈能伸,能洞察社会局势,能用有弹性的方法教育子女。爸爸没有很多钱,没有任何职位,但我知道爸爸心里藏着梦想,不惑之年还能胸怀大志的人真不多。爸爸就像一位壮志难酬的落魄才子,空有才能,却不名于世。

父亲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发挥他的神奇功能。在我独处异乡倍思亲时父亲会发来短信,送来关怀;在我伤心纠结于事时,父亲会发短信开导我;在我状态不对,母亲为我的一点小成绩盲目乐观时,父亲会赶快浇我一盆冷水,让我认清成功背后隐藏的危机……平时父亲的话并不多,但每一句都能发挥很大作用。如果我能有所成就,我相信百分之五十的功劳是父亲的。虽然我们并非常常相处,但他对我的教育意义绝非言语所能表达。慢慢的,我开始很爱很爱父亲,由曾经的惧怕,转化为一种依赖。看着父亲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会难过地红了眼眶,心想老虎一样强大的人怎么会生病;看到父亲老去的模样,我也会急躁,渴望自己快快长大,长成父亲希望的那个样子;看到父亲远出时,我也会舍不得,边洗脸边流泪,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我真的越来越爱我的父亲了,意识到父亲在我成长道路中的重要性。智者一样的父亲,也会老去,愿我赚钱的速度能够远远快于父亲老去的速度,这样,我才有可能帮助父亲实现他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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