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螺 蛳 粉 店 (一)
幸福总是美满的,好像人世间没有悲痛。
错!
依然有太多人流离失所,也有太多人在岁月流逝后而一无所获,深悲痛。
不要再埋怨命运的安排,不要再抱怨家庭,父母的不公,与许多人相比起来你起码有个温暖的家。
有时父母会粗暴的对你,但你也要想到自身做错了什么?
别忘了,无论是信息中断,还是人在异乡,或许你渐渐淡忘,更甚的是就算在外受到重创,远方永远有个家在等你归来,家人那牵挂的目光是如此凄凉。
当花停渊目送王强走进家门后,一直还没有睡觉的冲动,他不想回到那简陋的出租屋,因为那不是家。
浪子无家。
花停渊信步慢慢往河边走去。毕竟今天喝的酒还不能使花停渊烂醉如泥,不能麻痹他那已经碎去的心。
酒不够比死还难受。
花停渊到河边绝对不是去自杀,因为真正的浪子是不会去选择跳河的。除非那天的河水碰巧很温暖,又碰巧自己是个水性很好的人。浪子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唯一关心照顾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花停渊去河边只是想让深冬的河风把那该上头又不上头的酒劲吹走。
喝得这不痛不痒的酒真该死,花停渊用力的揉揉太阳穴。
“大牛?”
花停渊听见远方有人在叫这个名字。
“大牛”是花停渊曾经孩时街坊邻居或玩伴们叫的,现在已经有太多年没人叫了,也没人敢这样叫他,“大牛”这个外号几乎已经在花停渊记忆中模糊。
“大牛!!!”
远方又传来这个声音,而且这次语气加重了。
这使半醉不醉的花停渊异常恼火。转身回头刚要发作,却看见不远处有家螺蛳粉店还在开着门,门口屋顶上暗黄灯光照着那经历了几十年后岁月洗礼的木招牌“螺蛳粉”,右下角还有几个字————24小时营业。
门口有个人在向花停渊招手。
虽然天将露白,可还是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尤其是像花停渊目前这状态,更看不清楚。
花停渊强忍怒气,慢慢走向那人。
毕竟花停渊不再年少,现在的他就如同那螺蛳粉店的招牌一样,历尽沧桑,岁月教会了他冷静。
当花停渊走近后一看,大吃一惊道:“大叔,怎么是你!?”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面露慈祥的看着花停渊微微一笑说:“我还以为认错了。”
大叔是花停渊年幼时的邻居,也是看着花停渊长大的长辈。曾经对儿童时花停渊关怀备至。
从花停渊十五岁搬离太平中街后,就没再和大叔见面,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相遇,花停渊此时的大脑已经给那儿时的回忆堆满。
回忆往往能使人泪含。
大叔伸出右手拉着花停渊左手轻轻的说:“走,进去说,外面冷。”
平凡的一句话,让花停渊倍感亲切。
虽然大叔六十多岁了,腰还是那么的挺直,步伐还是那么的稳健,手还是那么温暖。
“坐。”大叔指指桌边的一张凳子说。然后带上口罩接着说:“呵呵,大牛,饿了吧,大叔搞碗螺蛳粉给你吃。你小子看我带口罩是不是想笑,现在都讲究卫生,得带上口罩咯。”
花停渊呵呵的笑道:“大叔,就你看得透我在想什么。”
看见大叔,花停渊暂时忘却了悲伤,因为大叔勾起了他的童年。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端上桌来,螺蛳粉面上铺满了卤的小肚,大肠,猪肚,四个鹌鹑蛋,猪脚。
花停渊看着这满满一大碗对大叔说:“大叔,你老人家要撑死我啊。”
说归说,可花停渊还是一点不客气的吃起来,毕竟凌晨五点多,前面喝酒都一直没吃东西,现在说不饿就是虚伪,他不需要在大叔面前装客套。
大叔家的螺蛳粉店可是真正的第一家螺蛳粉店,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现在的许多人都知道螺蛳粉这东西,但是知道第一家店的人却不多。
80年代末,所有年轻人都在为生活奔波,年轻时的大叔一家也不例外。
在太平中街附近有个面料市场叫“驾鹤市场”。
那时南来北往在这面料市场购买面料的客人很多。
大叔有个妻子叫阿凤,儿子叫阿波。阿波和花停渊是发小。
阿凤是个勤劳,朴实,勇敢,顾家,同时还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平凡女人,所以就在自己家门口摆了个卖螺蛳的摊位。此刻还未成有螺蛳粉。
而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都志在四方,大叔也不能免俗,所以大叔去外面闯世界,留下阿凤和儿子阿波在家。
阿凤煮的螺蛳非常可口,而且价格合适,小碗五分,大碗一毛,来吃的人络绎不绝。
阿波七岁开始读小学了。由于阿凤白天生意好,中午饭都经常无法照顾阿波。
那时的小孩是最经受不住饿的考验,哪像现在的孩子,要吃饭时还要大人们追着去喂。
每一次的开饭,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恨不得父母多生自己一张嘴,然后如猪八戒一样先把该填下肚的饭菜全倒进去,再像牛一般反刍出来慢慢品尝。
一天,阿凤实在太忙,忘记给阿波做午饭,阿波饿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跑到阿凤面前可怜的抓着阿凤衣角说:“妈,我饿~~~”
阿凤这才想起儿子还没吃中午饭,急忙回家里把头一天晚上吃剩下的一碗卤猪肚,小肚和一把早上泡好的干米粉拿出来,然后用清水把泡好的干米粉煮熟倒入碗中,再加入螺蛳汤,最后把卤猪肚,小肚放点在粉面上愧疚的对阿波说:“阿波吃吧。”
阿凤看着阿波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挂满了关切,正巧来了个老客仔见阿波吃得如此畅快淋漓,对阿凤说:“老板娘,给我也来碗这个粉。”
阿凤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说:“对不起了,这粉不是卖的,是我仔饿了,我随便搞给他吃的。”
老客仔不死心的说:“我不管,你也照着阿波吃的粉那样搞一碗给我吃。”毕竟现在都快中午两点了,试想在没吃过午饭的时候谁能不饿?
阿凤无奈,只好做了一碗给这老客仔吃。
老客仔吃完以后都还意犹未尽说:“老板娘,再来一碗。”
阿凤摇摇头说:“呵呵,这次真的没有了,不是不给你做,本来你吃的那碗都是我的午餐。”
这下轮到老客仔不好意思了,说道:“呵呵,老板娘你怎么不早说,不过这粉是真的太好吃了,明天你多搞点,我顺便把我那几个老乡一起喊来吃。”
阿凤也微微一笑说:“没事,没事,你饿了给你吃也一样,不用这么客气啦。”
“哦,老板娘,这粉多少钱一碗?”老客仔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阿凤摇摇头回答:“送给你吃的。”
老客仔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搁在桌面说:“这怎么可以,我都不好意思的把你的中午饭吃了。”然后转身就走,刚走一步又回过头来对阿凤说:“哦,对了,老板娘,明天你在做这个粉时最好加点蔬菜,估计会味道更加。”
阿凤抓起桌面的一块钱要塞回给这个老客仔说:“好的,加蔬菜没有问题,但是你得把这一块钱拿回去。”
老客人挥手拒绝说:“这当我明天吃粉的定金吧,反正我明天还来。”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在80年代的一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字,许多人一个月工资才十几块钱。而不像现在的许多人就算看到地上掉了一块钱都懒得弯腰去捡。
以前的人都很坦诚,没有当今如此多的勾心斗角,相互欺骗,尔虞我诈,生存在现在这个社会里的人真的好累。
阿凤张嘴还想要说点什么,只是那老客仔已走远。此时的阿凤心里激动不已,这可是一个新的商机啊。
下午,阿波去学校上课,刚进校门就碰上花停渊,二话不说,一把拉过花停渊说:“大牛,快来,我告诉你个事,今天我老妈给我做了碗粉,真的太好吃了,而且你肯定以前没吃过。”
好东西一定要和好朋友分享,这样才会回味无穷,朋友开心,自己才开心。
花停渊一脸的不削说:“有什么粉我没吃过?”话虽如此说,可肚子早就不争气的流了口水。
第二天中午放学,那个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粉,又一夜失眠的花停渊拉着阿波说:“阿波你小子昨天说的那个我没吃的粉是不是真的?”
阿波骄傲的说:“当然,你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反正我老妈说今天要多做点。”然后两人手牵手急忙往阿波家跑。
花停渊边跑边说:“你小子敢骗我的话看我下午怎么修理你。”
阿波转头看了一下花停渊,不说话,他知道用事实去证明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小孩很快来到阿凤的螺蛳摊位边,阿波对着母亲说:“妈,大牛说今天中午也要吃你昨天做的那个粉。”
花停渊看着阿凤甜甜的喊道:“阿婶好。”
阿凤笑呵呵的回答:“好,好,好。”
今天阿凤加了点菜花先放在碗底,然后放粉,放卤猪肚,小肚,最后浇上带有几片酸笋的螺蛳汤。然后放在桌子上对两个孩子说:“吃吧。”
花停渊所在的城市煮螺蛳是必须放酸笋的,所以阿凤最早开始做螺蛳粉的时候,酸笋是从螺蛳汤里盛出来的。
酸笋不光是煮螺蛳的灵魂,同时也是煮螺蛳粉的。假如煮这两样东西不加酸笋,那就好比你推着一辆没汽油的摩托车在黑夜里行走一样无趣。
而现在螺蛳粉的酸笋是做好一大盆放在旁边,等粉煮好了再加入粉中,因为现在许多螺蛳粉店已经不卖螺蛳而只卖螺蛳粉了。
这确实是花停渊第一次吃螺蛳粉,而且那螺蛳粉美妙的味道不停的在他舌头上翻滚,他差点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吞进肚里了。
正在花停渊和阿波吃螺蛳粉的同时,那老客仔带着一帮老乡来了,一帮人围着螺蛳摊坐满一圈。然后老客仔对阿凤说:“老板娘,先给我们一人上一碗。”
“好咧。”阿凤开始忙起来。
花停渊三下五去二把螺蛳粉吃完后,用衣袖擦擦嘴说:“谢谢阿婶,我和阿波玩去了。”
阿凤边忙边说:“好的,大牛,你和阿波别玩得忘记下午上课的时间啊。”
“阿婶,不会的。”说完两个小孩跑走了。
一帮人吃饱好,个个赞不绝口。这都是阿凤的老客仔,有点人也好心的给阿凤建议:“老板娘,你最好再加点酸豆角。”
“老板娘,你下次最好在粉里再加点黄花菜。”
“老板娘,下次再加点黑木耳会更完美。”
“老板娘,还得加点萝卜干和油炸花生。”
“老板娘,我个人觉得加点腐竹能使这粉锦上添花。”
阿凤用心记下后回答:“好,好,明天你们再来就什么都有了。”
昨天那个老客仔问阿凤说:“老板娘,今天这粉一共多少钱?”
阿凤说:“一碗三毛,一共九碗,三九二十七,两块七毛,扣去昨天你给的一块,今天给一块七。”老客仔往桌上放了三块钱后说:“别说了,明天正式算起。”说完一帮人站起来又去面料市场寻找自己要买的面料。
因为这帮善良的人都知道阿凤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
真正的螺蛳粉的主要材料是干米粉,螺蛳汤,酸笋,豆角,腐竹,黄花菜,黑木耳,萝卜干,油炸花生,卤菜。
这个城市的第一家螺蛳粉由此诞生,主人就是阿凤。
(本人确实和这家人认识,而且生活在同一条街道上,写这个第一家螺蛳粉店是个真实的事,只是有点小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