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山
我在一个普通的山村出生,村子很小,只有几百户人家。村里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在这里出生,劳作,最后死去。在他们眼里,这一方土地就是全世界了。村人的交情很深厚,因为他们从光着屁股起就生活在一起,从小玩到大的,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样的感情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年,要是一直往上追溯,大家甚至都是一家人。
和老一辈的人一样,好多年,我一直都待在这里,同伙伴儿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世界在我眼里也一直是那么大,随着升学才慢慢扩大到乡,扩大到县,读大学时我才离开那片土地,去了更远的地方,见到了更多的人,遇到了更多的事。
我们的村子坐北朝南,我家则位于在整个村子的最前排,是村子的最南边。再往南,走一段不长的土路,就是村人的菜园子和成片的庄稼地。这段路的两旁则是附近几十户人家的打麦场,打麦场是用石磙子压出来的一片平整土地,庄稼收获的时候用来在上面晒粮食。
小时候家里没有空调,每年夏天,农人们热得睡不着的时候,打麦场上便热闹起来。村人不约而同地提了马扎,摇着蒲扇,都走去打麦场上乘凉,要一直待到半夜,等到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都凉爽透了才肯散去,有人甚至直接在地上铺了凉席就睡下了。
男人和女人聚成两小堆。男人周围烟雾缭绕,点点星光忽明忽暗,偶尔会听到一两句说话,“今年的旱情有些严重啊”,过好一会儿有人附和,“是啊,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雨”“再不来雨水,庄稼都快受不了了”,偶尔中间会夹杂一两声咳嗽。
女人围在一起,谈一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互相诉说自己家的孩子是如何调皮,不写作业不听话,只知道到处乱窜。“哎呀,你看看你们家云龙多听话,学习还那么好,要是虎子能有云龙一半,我们也就知足了。”“是呀是呀,你看看人家的孩子多喜人,我们那个也是,一点儿也不听话,都不知被他爹揍过几会了。”“哎,听话什么呀,你们是没见他不老实的时候。”
每当游戏玩儿腻了的时候,我们就会悄悄爬上草垛,听大人们聊天。男人那里讲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意思,我们会趴在草垛上听母亲们议论,每当听到母亲说的是自己,我们就会很高兴,尤其是母亲唉声叹气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听到谁又被揍了,我们就会一起给他竖大拇哥。接下来,不用我们逼问,他就会添油加醋地陈述一番自己的光荣事迹,要是再能拿出点身体上的证据,更会令我们佩服。
听累了,我们就会仰面躺在草垛顶上,望着天上的星星,用手指着,说:“你看,那是一条船。”“我看它像条鱼,那三个星星是鱼的尾巴,它的头在那里。”“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天上的星星很多,多得数不过来,很亮,甚至在有月亮的晚上也能看到繁星漫天。深邃的星空,闪烁的星辰,旁边摇曳的树影,都在我们耳边低吟着它们的故事,刺激着我们幼小的想象力。
满足孩子想象力和好奇心的非听故事莫属了。二爷爷是孩子们眼中的故事王,只要他出来乘凉,我们就赶紧围过来央求他讲故事。甚至有些大人看见二爷爷要讲故事,也要往这边挪挪凳子。他的祖辈都是读书人,他也是同辈人中少有的读过几天书的人,肚子里的故事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牛郎织女鹊桥会,武二郎景阳冈打虎,孙悟空大闹天宫,还有其他好多好多。一幕幕好戏在我们的小脑袋瓜里轮番上演,在他嘴下,一个个人物都活了过来,又去过一遍那早已写好的命途。
我们安静地坐在他周围,两只小手托着下巴认真听,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罗子山的故事就是这时候知道的。
我爸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里属于丘陵地带,虽然高低起伏的小山或土丘很多,但是没有好山好水,所以穷。罗子山算丘陵中最高的一个,大概有三百米,离我们村不远。
二爷爷跟我们讲,罗子山以前叫落子山,这个名字和一个传说有关。
传说村里曾经住着一个老光棍,好吃懒做不干活,脾气还很大,没事就在家喝酒,喝了酒之后就发酒疯,指天骂地,打砸东西。
突然有一天,他从不知什么地方带回来一个疯女人,他们就在一起过起了生活,粗声怒吼从此就加入了杀猪似的尖叫。没叫两年,疯女人给他生了两个男娃,老光棍非常高兴,怒吼没了,尖叫声也没了,日子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他就发现,他根本养活不了这一家子。自己一个人过的时候还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这一下子添了三口人和自己抢饭吃,要让她们吃饱饭,自己不是得饿死,就是得累死。渐渐地,怒吼声、打砸声又响起来了,杀猪声就又能听见了,几年之后,又加上了两个小猪仔儿的叫声。
村人经常见到疯女人拉着两个孩子坐在屋檐下,逢人经过就笑,也不说话,孩子已经饿得骨瘦如柴,连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儿的力气都没有了。村人可怜她们母子,但是又不敢劝说老光棍,只能隔天半日偷偷给她们送吃的,每当看到孩子们狼吞虎咽那些残羹冷饭的时候,都忍不住抹眼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突然有一天,一声粗声怒吼把人们从睡梦中揪了起来,人们就知道发生大事了,原来是他的疯女人带着孩子跑了!
老光棍气得浑身颤抖,两个大眼珠子瞪得溜圆,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找了一根结实的桃木棍,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敲断她的腿。
村里一些担心孩子的,担心疯女人的,和爱看热闹的,都跟在老光棍后边出来找人。从村前到村后,从村南到村北,整个村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周围的树林、河沟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从清晨就找到了黄昏,就找到了罗子山脚下。老光棍认定她们进了山,但山上有野兽,没人敢在夜晚进山,他就只能在山下跺着脚大骂。直等到声嘶力竭想起个主意,就在山下放了一把火,要把她们逼出来。
山上的树木很多很密,火借风势就哔哔剥剥地蔓延开来。不时能听到山中野鸡嘎嘎飞走的声音,整个山谷逐渐弥漫起一股焦糊的味道,浓烟滚滚逼得人们不得不先撤离这个地方。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亮人们又来到这里,看到山下没人,而罗子山已经变成了一座黑山,像一个烤糊的窝窝头。人们踩着树木枯草的灰烬进山检查,时不时能在路上捡到只烤熟的野兔、野鸡。人们心中忐忑不安,那个女人和孩子,是不是也像这些跑不掉的兔子一样被烧死了呢?
果然,就在一个大石头旁,人们找到了疯女人。疯女人卧在石头旁边,面朝里,已经变成了一截焦黑的木头。人们把她拖出来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孩子,他们蜷缩在石头底下的一个小洞里,在疯女人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这就是落子山的由来,后来落子山就传成了罗子山。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听完这个故事的反应了,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烧焦的疯女人和暴跳如雷的老光棍,都是我梦中的常客。
这以后就再没有听过与罗子山有关的故事了。
直到有一天。
摄魂老道
消息是海龙带来的,他的消息向来很灵通,因为他常年在大街小巷的各个团伙中混,按照他的说法,混社会的。他爹妈常年在外打工,除了我们,陪伴他的就只有电视机、电子游戏和他的奶奶。
他喜欢打怪兽,还给所有怪物都安上一个名字——他不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一次次把那个人打趴下。没有人不眼馋他的游戏机,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去他家一起玩儿,这个以学习为借口买来的小霸王学习机,给我们这帮吃土少年带来了不少乐趣。
除了他,我们“团伙”还有四个:我、东子、传奇,还有文杰。传奇和我家是邻居,比我大三岁,虽然住得近,但是我们的关系并不亲密,反而比不上两条胡同之外的东子。传奇于我有恩,救命之恩,按照海龙的说法,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的命是他给的,永远不能忘了。我说是啊,我不会忘的,总有一天我会报答的。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们去水库钓鱼,刚下完雨,脚下的土变得很松软。就在我用力甩鱼钩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掉进了水里,那时我还没学会游泳,只能在水里乱扑腾,周围的几个人早就已经吓跑了,是传奇下水把我拖了出来。要没有他,我的生命早就被那谭死水夺去了。这之后家里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鸡蛋吃,因为我妈为了表示感谢给他们家送了两篮子。
在农村,很有钱的和很困难的人家都很少。其实现在也是这样,除了个别像海龙家这样稍微有点钱的,还有像东子家那样特别困难的,其实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都是皱巴巴的。
每天要去上学的时候,我都会去东子家叫上他一起走。为了不迟到,我都会提前好长时间,因为我知道他肯定还没开始吃呢。我去叫他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里的活,就着咸菜喝一碗昨天的玉米糊糊。
他爹也很喜欢喝酒,喝醉酒就会打他,打得很凶,日子久了东子他爹就变成了我记忆里的那个老光棍。我很怕他,可是东子不,挨打的时候他会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完事就继续吃饭,像做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后来他爹在建筑工地上摔断了腿,包工头不但没有赔钱,连拖欠了几年的工资也卷跑了。打那以后他就在家成了废人,根本就没法下地干农活,酒喝得更多了,脾气也更大了,那以后我就只敢站在门外喊东子了。
东子还有个哥哥,天生残疾,说话和行动都不便。我长大之后才意识到,那可能是脑瘫或者小儿麻痹之类的病。他哥的生活勉强可以自理,靠给人修自行车赚点钱。
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好像专门要折磨苦难的家庭,试试你到底能承受得了多少。就在他爹摔断腿的第二年,母亲又得了肺结核,整天在家吃药打吊瓶,本来日子就过得叮当响,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周围的人谈论起他们家都直摇头,他们说这就是命,老天爷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人要是各有天命,那为什么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不好,又是谁给我们安排的呢?老天爷?要是真那样的话,那岂不是我们折腾半天,到最后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我们竟然只是老天爷嘴里的一个故事!不知道东子相不相信这些话,我只是从没见他愁眉不展怨天怨地,也不拿自己和别人攀比,他一直坦然地承受着生活给他的一切。
文杰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虽然他一直死不承认。不论我们是一起去掏鸟窝,还是去人家菜园子里偷萝卜,又或者是向别人粪坑里仍鞭炮。每一次他都缩在最后,左顾右盼,那是在制定逃跑路线呢!
孩子的生活并不总是无忧无虑的,对他们来说,最大噩梦,而且是必须要经历的噩梦无疑就是去上学了。如果给那些令孩子高兴的事排个序,我敢说下课、放学和放假肯定能排在首位。同时,最惨,最令人沮丧的时刻莫过于假期之后的开学了,我还记得自己在开学前一天晚上因为没完成作业,愁得躲在被窝里哭呢。
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的学校搬到了邻村,很小,只有两排平房,红砖院墙将它们和后面的小操场围起来。附近村里一到五年级的孩子都在这里,像操场里的杂草一样,高低不齐,花色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拼命吸收着养分,野蛮生长着。
从学校步行回家要穿过大片庄稼地、小树林和臭水沟,我们在路上追逐打闹,虽然要走半个多小时,但我从没觉得有多远。
这天终于熬到放学,铃声一响我们就冲了出去,也不是因为有什么急事,就是想赶紧离开这个牢笼。我们把书包一扔三尺高,接住,再扔起来,让铅笔盒和书在书包里相互撞击着。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尽情地撒着欢,嬉笑着你追我赶。
海龙往后看了看:“哎,咱们快点,我有个消息告诉你们。”声音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
“什么消息?”我说。
“等会再说。”
“你捡钱啦?”文杰问。
“哎!东子文杰,快走!”我喊道,朝他俩挥了挥手。
“你就知道钱,到没人的地方说,”跑了一会儿,我往后看看,其他人已经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了。“没人了。”我说。海龙指着旁边地里的那垛玉米秆,“去那。”
“什么消息这么神秘?”我们的好奇心无疑都被他勾起来了。
“进来再说,”一毛腰就钻进玉米秆架起的“帐篷”里,我们跟在他后边,挨个从缝中挤进去。里面空间很小,我们四个刚好能坐下围成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兴奋,还有一些碎玉米叶。
“快说吧,什么消息呀?”
海龙把头伸出去,朝着来路的方向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我们才缩回头。盯着我们的脸看了一圈,才开口说:“知道罗子山吗?”
我的记忆被唤醒了,烧黑的窝窝头,变成焦炭的疯女人和愤怒的老光棍又浮现在眼前,“这谁不知道啊?”我说。
“二爷爷讲过的那个嘛。”东子说。
“是。”海龙说,“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干嘛去?那么远,”文杰支支吾吾地说,"我妈..."
“就知道你不敢去。”海龙说。
“谁说我不敢,我早就去过了,”文杰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去年我爸就带我去过了。”
“你可别吹了,”我说,“去年你爸一年都在外打工,过年都没回去,你晚上想爸爸哭了一晚上。”
“哈哈”“哈哈,是吗?”
文杰在我们的笑声中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着我说:“你胡说,谁跟你说的?”
“有~人跟我说的。”我把有字拖得很长,故意摇头晃脑气他。
“谁?没人证明就是瞎编!”
“我要是能说出来呢?”
“你说啊,有本事你说啊!”文杰一脸的不相信。
“呐~,这可是你叫我说的啊,说出来你可别哭。是你妈跟我妈说的,我在旁边都听到了。”
文杰就不再说什么了,蔫蔫地低下头。
“哈哈,多大了还哭,真是丢脸。”海龙说,很不屑的样子。
“是有点远啊,咱们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呢。”传奇说。
“我以为什么消息呢,一个山有什么好看的。”东子说。
“你们先听我说完啊,”海龙笑了笑说,“没有好玩的我能叫你们去?”
东子没说什么,我们都抬起头看着海龙,等他说下去。
“什么好玩的?”我问。
“什么呀?”传奇也问道。
海龙看到我们这一副嗷嗷待哺的表情后,转过头去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架势来:“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打听到的,这可不是我听来的故事啊,二爷爷讲的那都是假的,骗小孩儿的玩意儿,我这说的可是真事儿。”说完这些,海龙往后一靠。
“然后呢?”东子问。
“哎呀,你快说吧,我还憋着一泡尿呢。”传奇说,急得直跺脚。
“你急啥?有尿你朝外撒,我得慢慢跟你们说啊。这事是黑子他们告诉我的,而且不让我告诉别人,咱们可一定要保密。”海龙又想探头看看有没有人过来偷听,可是出口现在正被传奇用着呢,只能继续说下去,“他们说罗子山上住着个老道,非常老的一个老道,200多岁,头发胡子都白了。”,说着比划着自己的头发和下巴,“你们有谁见过活到这么大年纪的人吗?”
“没有”,文杰说。
“真的假的,200岁?妖怪吧,从没见过谁活到这么大年龄。”传奇说。
“哪有人能活到200岁,黑子骗你的。”东子说。
“没有!什么骗人,没有!你们什么都不懂!”海龙被刺激到了,“他们都发誓是真的了,你们懂什么,一般人当然活不了200岁。但是这个老道可不是普通人,他会法术,知道他为什么能活这么大年龄吗?那是因为他会长生术,长生不老的本事你懂吗?”
“长生不老?”我说,“那不成神仙了?!”
海龙知道他又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继续说道:“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你们猜猜,保准你们猜不着。”
“是不是炼的仙丹?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传奇说。
“是不是吃了蟠桃?”我说。
“不对。”
“仙丹也不对?”
“不~对,东子你说呢?”
“反正我不相信有什么长生术。”,东子说。
“没劲,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信。”海龙找了个没趣,但是他满不在乎,因为还有我们在听呢。
“长生术,长生术,是不是练会了一种武功?能够长生的?”我说。
“不对,都不对。我说你们猜不着吧,文杰你猜的什么?”
“他能长生不老,怎么头发胡子都全白了呢?”文杰说。
“这个……”
“是啊,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们附和着,东子也笑了一声,看着海龙出洋相。
文杰见自己随口问的一个问题竟然把海龙问住了,而且我们也都站在他这边,有点得意忘形,又问了一遍:“要是真能长生不老,那他为什么变老了呢?对吧?为什么变老了?”
海龙没想到文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子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又急又气,他狠狠地盯着文杰,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文杰还想再问,但是一看到海龙的表情,就没敢继续问下去。
过了好长时间,海龙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他是老了以后才练的!”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又说了一遍:“对!那是因为他是头发胡子白了以后才练成的长生术。”
“哦,这就说得通了。”
我们见这个问题竟然被他回答上来,不禁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更加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唉,给你们一天时间我看你们也想不出来,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可能是怕文杰或我们再提出这种问题,海龙赶紧说。
“他用的方法是吸人的魂,吸了之后那个人的寿命就会加到自己身上。人都是有魂的你们知道吧,我们活着的时候,魂在身体里,死了之后魂就会跑出来,有上天堂的,有下地狱的,”海龙越说声音越低,“那些含冤而死的,就成了孤魂野鬼,只能......啊啊啊!”,说着海龙张开大嘴,吐出舌头,伸出两只手向文杰扑过去。
我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文杰就更别提了,根本就没想到海龙会来这手,吓得他全身蜷成一团,身体向后缩,也张开两只手跟着大叫起来:“啊啊啊!”
“哈哈……”海龙见自己的报复得逞,笑得停不下来。
“妈的,你吓死我了!”“槽,你干什么?!”
海龙对我们的谩骂毫不在意,等我们骂够了,他继续说道:“知道他是怎么吸人魂魄的吗?”
“哼哼,”东子冷笑着说:“就用刚才你那种方法吗?”
“我就丢过一次魂,”传奇说,“还是祥祥他奶奶给我找回来的。”
“我也是,我看到她烧了点纸,再怎么弄一弄,我睡了一觉就好了。”
“还得在身上撒点水,一边还得叫着你的名字。”我说。
“对对。”
“你们别打岔,还想不想听了?谁没丢过魂,你们知道怎么丢的吗?魂一般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除非受了特别大的惊吓。是吧,你们是被吓得的吧?”海龙一脸坏笑。
“我要是刚才被吓掉了魂,就去你家找你。”我说。
“你肯定没事,要掉魂也是他掉。”海龙指着还在缩成一团的文杰说。
“继续说啊,老道是怎么吸人魂魄的?”传奇说。
“嘿嘿,你想知道啊?来,就这样,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完两眼直勾勾盯着传奇,微笑着不说话。
“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这样,看得时间越长,被吸走的寿命越多,等你三魂七魄都被我吸走之后,你的所有寿命就会全部加到我身上。就是说如果我们本来还能再活80年,那我现在就能再活160年。”
“那被吸的人呢?”
“嘿嘿,被吸走魂的人和那些普通丢魂的人可不一样,他的魂永远也叫不回来。你想啊,没有魂魄那人还能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浑身没有力气,几天之后,就会慢慢变得干瘪,然后死掉!”
“啊!”传奇赶紧把眼睛挪开。
“哈哈,不用害怕,我又不会这种法术。所以说越年轻的人他越喜欢,尤其像你这样的小孩儿,有很多寿命可以吸的。”说着盯着文杰的眼睛,吓得文杰赶紧捂住双眼,“别吸我,别吸我。”
“你就别再招惹他了。”东子说。
海龙白了一眼东子,继续说道:“还有啊,他还会易容术,就是变脸,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为的就是勾引人。遇到男的就变成个漂亮的小媳妇,遇到女的就扮个精壮的小伙子,所以一般人根本就见不到他的真面目。”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头?”东子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偷偷看见了!”海龙现在很不满我们对他的质疑。
“以前从没听说山上有老道。”我说。
“可能是刚来到这里吧,老道会妖法,那还不是来去自如,想去哪里都行,对不对?据说他是在一座山上待一段时间,把周围人的魂魄都吸了,再换另一座山。”
“那他来罗子山是来吸我们魂魄的?我们村离得这么近,岂不是有危险?”传奇说。
“何止我们村啊,周围的那些村,杨家坊啊,水泉头啊,恐怕都得遭殃。”海龙说,表情变得很凝重。
“黑子他们骗傻子呢,你倒真信了。”东子说。
“你才是傻子!你不信,你不信等老道来吸你魂魄你就信了。”海龙说。
“那让他来好了。”
“赶紧告诉大人吧。”文杰说。
海龙一脸鄙视:“大人有个屁用,他们从来不信小孩子的话。”
“要不报警吧。”我说。
“也没用,前些日子你还记得吗? 前些日子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些警车,你以为干嘛去的,就是去山上搜查的,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海龙说。
“老道会法术,想躲警察还不简单。”传奇说。
“对,警察自己没丢了小命就已经算他们走运了。”海龙说。
“那怎么办?”
“你说的去罗子山看看,就是去看老道?”
“你不怕被吸了魂?”
“嗨,那有什么可怕的,咱有对付他的招数啊,这次去就是要灭了他,就看你们敢不敢了。”海龙说,“怎么样?东子,既然你不相信有老道,也不相信他有法术,我猜你肯定是敢去的。”
“那有什么不敢的,我怕你不敢。”
“这你放心好了,就算你们都不陪我去,我也敢去。”
“你当然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老道。”
“你!好,我现在不和你争,到那里看看就知道了!”海龙情绪激动,转脸对我们说,“你们呢?敢不敢去?!”
“怎么不敢?你敢我们就敢。”传奇说。
“你刚才说有什么招数,说来听听?”我问。
“童子尿。”
“童子尿?”
“对,知道什么是童子尿吧。”
“知道啊,就是小孩的尿嘛。”
“对,就是那个。”
“那能有用?”
“怎么没用,你们难道没在电视上看过?童子尿有辟邪的作用,专门用来对付妖魔鬼怪。”
“那要是被看到眼睛怎么办?”文杰说。
“那还不简单,墨镜都有吧你们?带上墨镜还怕被看到眼睛?”海龙两眼放光,对自己的点子很满意。
“这样说来也许可行。”我说。
“当然可行,而且肯定能行,”海龙说,“那你们都同意去了啊。”
“文杰,你呢?”
“我,我不知道,太远了,我妈肯定不让我去。”
“你死脑筋啊,非得说实话啊,我看你就是胆小,不敢去。”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不敢去就是。”
“我敢!”
“你敢?”
“敢! 去就去,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好,今天正好星期五,明天后天两天不用去上学,咱们明天去怎么样?早上早一点。”海龙说。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