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军
那是个初秋的下午，县电影院广场上摆满了小商贩的摊子。在广场地的马路旁蹲着一溜卖水果的人们，他们大多来自农村，用菜筐装上满满一筐自家产的水果，想从好吃新鲜的城里人手中换点买盐的钱。卖主们扯着嗓门吆喝着，以有效地招徕顾客，可是蹲在横队最边上的那个小女孩没有吆喝，她低着涨红的脸，生怕被熟人瞧见似的。在她面前，铺着一张拆开了的塑料袋，一小堆绛黄色 的野洋桃委委屈屈地码在上面，这与周围卖水果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是的，她不是个专门卖水果的女孩，她才八岁，所以她心里充满羞涩。
就在两个小时前，小女孩手拿着妈妈给她的半个月的零用钱行走在电影院旁宽阔的马路上，一个陌生的大姐突然叫住了她：“小妹妹，你买洋桃吗?山里才打下来的野洋桃，可好吃了。”小女孩说：“我没零钱。”同时举了举手中的钞票，大姐看见一张崭新而鲜艳的十元钱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那……这样吧，你在这儿给我看着摊儿，我去小卖部把这钱换开，怎么样? ”小女孩忽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充满笑脸的脸，不一会儿，她把手中的钱伸向大姐，并回以信任的笑容。
“那，你等我回来，换开了我找你钱。你要把我的摊儿看好了，回来我会赏给你洋挑吃的。”大姐 临走时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小女孩感动万分，此刻，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妈妈，妈妈在给她零用钱的时候同这个大姐一样也会抚摸她的头发，所以现在她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暖流。
那个男孩朝她守望着的摊儿走来的时候，大姐还没回来，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想买洋桃吗? ”小男孩望着女孩点了点头，他蹲下身子，开始用手挑选洋桃。女孩赶紧从压在塑料袋下的一堆方便袋里拿出一个，两手一搓，把袋口打开了，然后用嘴往袋里吹气，方便袋居然一下子就鼓了起来，她以前看见妈妈就是这样打开方便袋的，没想到她学着这么做的时候一帆风顺，简直像个老商贩。小女孩把方便袋用手撑开伸向男孩手旁，一个个色彩鲜艳的洋桃被男 孩的手捡入袋子里。
男孩买了一块钱的洋桃，小女孩请旁边的一位大妈帮着称了称。男孩把钱递到小女孩面前的时候令女孩为难了起来，那是一张崭新的十元钱，简直和小女孩那张一模一样，她哪里有钱找他呢? 但她灵机一动，接过钱对男孩说：“你在这儿给我看着摊儿，我去小卖部把钱换开。”小女孩穿越了马路，在不近的一个小卖部换了十元的零钱。她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那个小男孩虔诚地守望着水果摊，认真的劲和她不差上下。小女孩跑着回到了摊儿前。气喘吁地说：“找你九块钱，给，拿好 了。”她把钱递到小男孩手里，她听见男孩生气地对她说：“你干吗跑那么快，怕我偷吃你的洋桃 吗? ”女孩怔了怔似乎对男孩的问话感到意外，不过她的脸上马上绽放出了透明的笑容，和气地说：“哪儿呀，我是生怕你等得不耐烦了。”男孩很懂理地冲女孩礼貌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小女孩远望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一个拐角处，心想这下可好了，我帮大姐卖了一块钱，她回来后我会把这一块钱交给她，她一定会高兴死了。
可是，整整一个下午慢慢过去了，那个大姐还没有来。傍晚时分，小女孩依然耐心地等待着，尽管卖水果的人们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望着面前的这堆洋桃，周围越发变得空空荡荡，她想现在妈妈正在焦急地等她回家吃饭呢，可她认为自己必须等下去，大姐的水果还在这 儿呢，她坚信大姐会回来的。
正在沉落的夕阳把小女长长的身影投地投在地面上，周围的一切都被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辉，路上往来的车辆身披着晚霞冷漠地行驶着，客车里挤满了回家的人。眼前的一切像无声电影一样静默地上演着，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中，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辆客车缓缓地停靠在马路上，从后门里流山了一群下车的人，当客车再次开走的时候，小女孩看到了先前那个小男孩拉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朝她走过来，小女咳满怀热情地走上去，微笑着迎接男孩的到来。
“是她吗? ”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用一根于指指着小女咳问。
男咳看了看小女孩。
"是的，爸爸，就是她。"男主主向爸爸点着头说。
小女子亥正准备叫那个男人叔叔的时候，只见那个男人把一只巨大的手伸向女孩，一把揪住了小 女孩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女咳瘦小的身子提了起来，然后使劲往地上一甩，凶狠狠地骂道:：“妈的，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骗人，你他妈的胆敢把生洋桃卖给我儿子，今天老子剥你的皮。”说着，男人抬起脚就给了小女孩一下，马上又伸手抓住小女孩的头发，用手将小女孩的脸仰起来，瞪大 了眼珠逼视着小女孩的眼睛，“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最讨厌骗子，你他妈的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骗人，我今天就给你个教训。”说着，男人把小女孩的头发用力一扯，一丝丝黑亮的头发从男人手里 雨丝般轻盈地飞舞开来，迎着初秋的晚风。小女孩重重地倒在了灰蒙蒙的地上，被揪掉了头发的头 皮上渐渐渗出鲜红的血珠来。仿佛过了-个世纪，女孩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匕首般尖锐的哭声，这声 音响亮得差点儿把小男孩的耳朵震掉，所以男孩拼命地拉着爸爸的手要走，男人已经走出了几步又 回过头来仍不解恨地说"不看你是小孩，我就打死你个小骗子。"
男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太阳的一半脸仍羞答答地贴在远山上，黄昏中美丽的小狗摇着尾巴迎接着归来的主人。男人从屋内搬出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出神地望着儿子和狗玩耍，不知怎么了，男人越看越生气，突然跳起身来，闪电般跑到儿子身边，举起-条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前一踢，随后，那只宠爱惯了的小狗轻盈地飞上了天空，在空中打着转往下坠落，最后重重地掉在坚硬的地面 上，连一声求饶的叫唤都没有，只是手和往常一样纹丝不动地睡在地上，可它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看到没有，对待骗子就该这样。”男人看着儿子郑重地说，仿佛在给儿子上一节至关重要的思想课。儿子则惊恐万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早已不知道爸爸一张一翁的嘴里说出了什么。
男人心里的烈火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每看一眼那只死去的漂亮小狗，每想起那个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的小女孩，他心中的火焰就会缩小一轮，就像消防措施逐渐奏效起来，心中便安定了许多。
那个漂亮的小狗是一个手和它一样漂亮的女人养的宠物，男人至今仍难忘那张迷人心魂的脸，脸 上红彤彤的小嘴曾无限真诚地对他说: "咱们结婚吧，我会像亲妈一样对待孩子的。"女人是在男 人的床头边说这话的，那时，她的一双手激情地解开了男人的衣裤，也就是这双手，在不到一个星 期的夜晚里伸进了男人的"小金库"，拿走了男人半辈子的积蓄。现在，男人亲自惩罚了一个小骗子，他为自己打了小女孩而高兴万分，他认为这个小骗子以后不会再成氏为大骗子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足以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也为自己亲眼目睹了女人养的小狗的最后死亡而感到心满意足，这比把那个女人拉来打个半死还要过瘾。
当大地吞没了落日的最后一丝光亮，秋天冰冷的黑夜也随之来临。小女孩昏天昏地地用手抱着 头，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已经痛得肿胀起来，但她还是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挪动着缓慢 的脚步走到电影院院墙处的时候，她把身子停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拖着无力的身子，抛下了那个没了主人的洋桃摊儿，迎着冷冷的夜风，沿马路朝前走去。
道旁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淡淡地照在马路上。一个小女孩子孤单无助的身影，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