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范各庄说起罢。我既恨它,亦爱得相当热烈。
从我的脚步第一刻踏上范各庄便开始酝酿种种逃离此地的办法,至我终于付诸行动大概历时一年半。
小学四年级下半学期我转学至此处的第二小学,当时学习成绩还算优异,尽管人生地不熟却因性格使然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可以说话的小伙伴,每每放假可以去他家打牌,一桌四个,每每自午饭后双方父母去单位上班始,及他们下班前终,整整一个下午四个弟兄就知道打牌,谁输谁喝凉水,满满一茶缸自来水,必须干了。翌年,在一场游戏中,因我把砖抛得太高,同学也不小心没看见,于是他的头被这个硬物打破了,立刻血流如注,真是吓死我了。
五年级的寒假,姐姐从苏州来,父亲一直记得姐姐那时也在私底下劝我想办法离开他们,努力学习,争取考到重点学校,那么就能初步达成目标了。不知这个消息是如何泄露的,隔壁之耳究竟乃谁所伸?应该不会是我们的祖母,现在我仍相信,奶奶肯定不会出卖我俩。那么只有吾弟可称嫌疑了。但我又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的。可吾弟确曾偷看过我的日记,把我的心里话全都转告给了父亲,所以日记被查抄,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因为我在日记里骂他像个奸商。
小升初的时候我果然考上了一所市属重点中学,吾弟与我同班但因学习不如我而只好留在范各庄继续他的学业。学校的名字叫“开滦第四中学”,师资力量当时也算尚可,但仍远远不及我考上的“唐山市第十六中学”。不幸的是我初二刚读完父亲就强行把我转到“开滦第四中学”,因那时我的成绩已从班里名列前茅而转为几乎垫底了,只是父亲并未料到转学的效果还是不佳,至初三复课的下半学期模拟考试前我仍排在全班第四十名样子,大概倒数七八名。及那年通过最后大约六十天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恶补我又取得好成绩,其动力也非来自父亲的教导,而是我突然觉得因成绩不好而被同学瞧不起的滋味确实不妙,所以奋起直追又列前茅。中考毕,吾以几近省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的成绩被一所中专录取,刹那扬眉吐气。
起初生活于范各庄的那些日子于我而言唯愿赶快离开,越远越好。若不得高飞,那就偷偷地逃跑罢。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还会这么想。
小学毕业,父亲为了犒赏我和吾弟特购车票又亲自送我们自范各庄辗转至天津乘上了返回苏州的火车。临上车又塞给我俩每人大概十元零用钱。父亲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暑假对吾弟而言真是太不愉快了,我想尽花招骗光了他的零花钱,所以回唐后他哭哭啼啼地告了我一状,父亲大怒,一直训斥到我快要开学。我终于忍不住,于是偷拿了抽屉里的钱,记忆深刻,一共偷了三十块,因为我记得买车票得花二十二块五。
从范各庄到古冶车站,大概二十五里,我连跑带颠而去,一路担心,怕被父亲发现而捉回去,那么的话一顿痛打岂能轻饶?天不可怜,到古冶买直达苏州的票已经无有,因仅有的那趟火车已经开走。幸亏去天津的车次我还记得,于是买了票辗转至天津。这次逃跑可谓千里走单骑,现在想来仍感惊心动魄,当时的我可才十二三岁哈,瞒天过海,此时忆起还感骄傲,惊险而刺激,在天津的时候我曾被车站的警察盘问过,但还是被我混了过去,真了不起。
只是高兴得太早,未料到苏州后刚一见到祖母就被她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感觉现在好像还在脸上,迄今仍有痛感,隐隐约约,她怎么舍得打我?
2021.03.31.修改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