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寻出网购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匆匆那年,也就是去年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早完了。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个下午,雷声隆隆,父亲颤巍巍地坐上电脑椅。疑似有清泪划过他枯木般眼角,平时那样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也会不吝表达自己的激动。
他对我说:“滚!......”
正是满世界疯跑的年纪,谁特么怕滚?
第一次流浪,因为钱包的咆哮,我知道了流浪,为什么不叫旅行,旅游。中文多严谨,比出走的我的脑回路复杂多了。
我去了麦城,因为照片中这有蔚蓝天空和金色麦浪。我可以无畏在田野里歌唱,再也没有室友嫌弃我的跑调和破音。风中都有收获的味道,姑娘的长发还会芬芳我的梦乡......
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理由是那里不要门票。
不管怎样,十八岁,多美,时光多阔绰!我就这样把骄傲高高举起,交给了三十八度的太阳。
出行方式当然是客车,我还没有余华的勇气搭便车,所以没有邂逅一个美妙的屁股。不过整个车程让人印象深刻,浮想联翩。
汗水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悄然发酵,我醉得昏昏然,突然一阵狂颠,胃液沸腾,是那朴素的黄土路把我送上云霄,云霄遨游中我依稀记起来昨夜的晚餐。
原来是小笼包啊。
直到司机轻柔的乡音打湿我的眼眶:
“老妹儿啊,到站了。”
重回人间的感觉,怎么说呢,真好。
北方的六月,自然不见阴雨连绵,应是晴空万里吧。我做足心理准备,一下车就被热浪掀了个趔趄。
脑子也摔坏了,逮到个老农就问:“路在哪?”
老农笑嘻嘻答:“路在脚下。”
张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作为本文的男主,没有光环,至少也应该多给些特写。
可他实在对不起镜头。
“你要去麦田吧?最近好多城里人来拍照的!”
清风拂过,金色的麦田掀起一阵阵波浪,一片欣欣向荣尽收眼底。
一年的收获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麦田也承载了不一样的期待。
“早上啊鸟总会叫,麦黄快割!麦黄快割!一阵阵地叫,叫得人特有干劲。但我最怕的是张口袋,你是不知道,那土腥味!不过看着麦一层层堆起来,还是很高兴哈哈。”
“哎,你看。隔壁老王扬麦了!也是,今天中午风老大了,只有起风的时候才能扬麦子,一看你这表情就不懂哈哈。”
“告诉你哦,我们家开始把晒干的麦装口袋了,得干到很晚呢,没办法,夏天的雨水说来就来,只能动作麻利点哈哈。”
终于等到他喘口气,我迫不及待地打断:“嘿,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张三懵了,瞪着那双纯洁的眼,像极了一条蠢狗。
“你继续吧哈哈。”我只好补充道。
“哦哦,你看,村东的阿婶和村西的小叔一切干活哩!这干农活也需要团队协作,亲密合作嘛哈哈。”
“你还懂团队协作?”我看着小孩子在麦田间追逐嬉闹,累了就倒在麦堆上,心不由软了许多,便开始打趣他。
张三竟然红了脸:“我张三也是读过几年书的,略通略通哈哈。”
到了麦田深处,他也不跟我硬聊,我便从包包里翻出自拍杆,“四处奔走”。拍照一秒钟,找角度一刻钟嘛。
自拍好了,再配上一句“岁月静好。”就可以发朋友圈了,什么微博、空间也复制粘贴一下,要不一会在开个直播?上次还有人送我跑车呢。
不一会,我的兴致被烤蔫了,一屁股坐在树下,放眼麦海。
静静做个美少女吧。
麦城的盛夏,是被忙碌满满占据的。
一遍遍的翻,晒干了,让拖拉机一遍遍碾,直到麦粒与麦秆脱离。
只有年迈的老人可以在树下做些简单的农活,当然游客也可以在阴隙下观赏这汗淋淋的劳作。
所以看到屁颠屁颠跑来的张三,我是震惊的:“你不用干活吗?”
“看你累了,给你送碗绿豆汤解解暑。”他不好意思挠头笑:“我跟爹说了,有朋友要照顾一下,没事的。”
明明是小男生的挠头笑,此刻却比霸道总裁的壁咚更让人目眩神迷。我喝口绿豆汤,心想,一定是这汤,有毒。
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我心虚先开口:“这里割麦技术真高超啊哈哈,又快又多,麦茬又短又平。”
我看着他青青的发茬“就像你头发一样,理的干净,多好。”
他点头,又不好意思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的头发和胸:“也像你。”
算了,还是不说话了,心累。
不说话,那就唱歌吧。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张三就会这一首歌,一直循环唱,我竟没觉得烦。
真是碳一般的少年,风一般的歌......
“你为什么来这?”张三突然发问:“是为了拍拍照片吗?”
我无语凝噎,总不能唬人家说是来代购的。
总能找到一种更文艺的回答。
“你知道在《花未眠》里,川端康成为什么常常不可思议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为什么因为发现一朵花很美,于是自语着要活下去?”
“你刚刚还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美德叫能问百度的,不要打扰别人。”张三狡猾笑笑,没控制住幅度,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翻着白眼继续说:“高三的时候,我眼里只有学习,只有高考。感觉自己被他人的认同的骄傲都建立在个概念上,好像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整天攥着一张张排名表不放......”
张三认同地点头:“没毛病啊,高考嘛,应该认真的。”
“你能不能行?我跟你掏心掏肺的。”我被气笑了。
“掏心掏肺?哦,你继续说啊.......”
“所以啊,我一直闭着眼睛奔跑,错过了许多花。来麦城看看,我希望自己以后能学会,要睁大眼睛,慢慢走。”
不知不觉,夕阳高挂天际,不时还有飞鸟停留。
黄昏在少年长长睫毛上,形成一片温柔的阴影,他眉头微皱,似乎还在费力思考刚刚的问题。
远处软绵绵的麦草被堆成优美形状,以便喂牲畜和生火做饭。勤劳的农村人,正演绎着淳朴又善良的本性,为自给自足的生活,充实而自豪。
岁月静好,没毛病啊。
我痴痴的笑,手机嗡嗡的震。
“死丫头,滚哪里去了?”老妈鼻音挺重,我心里一暖,看来还是关心我的。
“生活还有诗和远方,我总要离你们这些苟且远一点。”
“呸!你亲妈感冒了知不知道?赶紧滚回来,你爸今晚要摆升学宴答谢亲友,虽然你这分数挺惨绝人寰的,但是这红包还是得收啊......”
我赶紧挂了电话。
张三立马反应过来:“你要走了啊?”
“恩,我......”
“我送你。”
田野到车站的路途没有小说中描写的,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很快,像少年口中转瞬即逝的一个音符。
黄昏撕咬着天际的飞鸟,我心里漫山遍野地开满了花朵,像庄稼一样秋收冬藏。
终点在哪?
衣衫破旧,歌声却很温柔的少年。
我无声无息听心底的诵经吟唱,从此一别两宽。
直到老客车引擎开始轰鸣,我可以终于抬头,笑着挥手。
像完成了某种仪式。
车窗外,张三拼命喊着什么。
我听不见。
“滚!”父亲的雷声隆隆,结束了那被甩了一耳光的梦。
扇醒了梦中人,也把他最后一句话送到我耳边:“你喜欢什么?”
我眼眶微湿,甜甜地应:“得嘞!我这就滚。”
一炉香尽,情该用多少字来形容。
全剧终。
“嘿! 张三。 虽然我没遇见你, 可是那个答案 ,我却想了好久.......
我喜欢初冬的暖阳,也喜欢暮春的水草。
我喜欢午后的碧螺春。
我喜欢仲夏的蝉鸣,也喜欢清秋的金菊。
璀璨的夜空和那满天的星辰。
但,我也喜欢母亲的饭菜,喜欢父亲的奖赏。
我喜欢夜夜笙歌的酒吧和ktv
我喜欢老师的请假,也喜欢放学的铃声。
还喜欢停电的晚上,点一根蜡烛在白白的米饭上。
我喜欢清晨的早餐店,热腾腾的豆浆油条。
还喜欢m码里有我能穿的衣服。
我喜欢很多。
我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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