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到,清晨,柔和的阳光穿过层层迷雾来到人间,照进人的心里,柔软而温馨,暖意就这样油然而生。严寒的冬日已然过去,此时想起那句:"我们要彼此想念,但不要太想念。"竟觉得如此亲切。
是的,我们要彼此想念,但不要太想念。想念太多,是对自己的折磨,是把自己推入深渊的万劫不复,亦是对他人无形的加锁和怨怼。放过自己,宽恕自己,原谅自己的不完美;允许自己,要想念,不能想念太多,这样我们大家才能各自安好。
2008年4月24日凌晨,大宝走了,永远的走了。带着属于他独有的半岁婴儿的天真和无邪,微笑着走了。我不知道他走的时候痛苦与否,但我知道他的一生很辛苦,昼夜难安。
白天,大宝在大人的怀里或是睡觉或是睁大眼睛好奇的探索世界。他喜欢红色,所有红色的事物都可以让他展颜笑。夜晚,他在黑暗里无助地哭泣,为保他能安稳地睡一觉,我和他爸爸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夜夜抱着他睡。这样的日子从他面世的第一天就开始了。
记不清他出生的那天天气如何,只知道他一出生就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一一心脏瓣膜功能不全。一个月后复诊确诊心脏瓣膜功能重度不全,三个月后再复诊确诊为心脏瓣膜功能极重度不全。
那段时间我们带着他从市级医院到省级各大医院四处求医问药,只要能让他好好活下去,我们愿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最后的结果是:无治,或者说可以治,不过每四年就要做一次大手术,就目前而看,他可能下不了第一次手术台……
他走的那晚,因为不忍亲自看着他走,我选择了躲避一一我在床上,家人们在外守着。我只有在他饿了的时候才给他挤奶一一他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是在姨婆的怀抱里走的。听说他走的很安详,走前吃了最后一次奶,吃完后也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我再见他的时候是他已穿戴整齐躺在小橙子上的时候。小小的一只,一个小披风就把他整个人全部包严实了。他再也不会对我笑了,甚至再也不见。
他在殡仪馆叔叔的帮助下上了车,进了火化场,实现了灰飞烟灭,大家都不让我看。我送他的最后一程是抱着他的骨灰亲手送他进提前买好的家园一一陵园墓空。
他走了,解脱了生带给他的痛苦,去到了极乐。而我,却因为他的走开始了痛的旅行。那一段时间我天天以泪洗面,怨怼他人更恨自己一一恨自己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不,是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因此不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载体。这样一想,我更恨我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对我从小的不闻不问,随意打骂、安置,我怎么会成今天的我?
活在自己世界的我,关闭了一切外面事物的感知。每天以回忆为伴,以泪洗面。那段非凡的经历,至今忆起仍让我不能自己的泪流。
是的,我们的大宝走了,虽然仅半岁,但他的生与去都是我的幸福和痛一一生他的时候,我们很艰难,因我患严重的腰椎病医生建议最好不孕,更何况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一生除了他还会再生其他孩子。我们的伤心倍增。想念过度让我们无法好好工作,无法正确面对亲友,甚至有一段时间一度无法安生。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大宝如常来到我梦里。梦里大宝已成长为七八岁的儿童,正在舞台上肆意的表演。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忧伤。他看起来非常平静非常智慧,他告诉我,让我放心,说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这一刻,我知道,我该释怀了一一我们要彼此想念,但不能太想念。
2020年冬,爸爸走了。生前半年我们去看他,曾相约要接他来我们家坐一坐,还说要找个时间载上他去省城走走。因为爸爸饮食习惯特殊,不习惯在外过夜,甚至吃东西,因此我结婚十几年他都不曾见过我公婆、到过我的家,甚至连我有了大宝大宝又走了都不知道。我们开始抽空去看他是在他走前2年才开始的。
第一次去看他,是2018年7月,因为太久不见一一八年不见,想念太久,也就管不了阿姨是否高不高兴,他(爸爸)是否待见,我们只想去看看他,知道他好就好。因此,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我们一家(我们夫妻和六岁的女儿)就这样贸贸然然的驱车来到了爸爸的家。
爸爸一见到我们就惊讶的急吼吼地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给你偷偷存了300块钱……已经好多年了……你……你……别嫌少啊,你阿姨每个月只给我75块钱,我存不着……这个是我存了两三年才存下来的……"看着爸爸那熟悉的眉眼,听着他焦急又有些的语无伦次的絮絮叨叨,我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心里堵得慌,很难受很难受。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来不曾恨过爸爸,而爸爸也从来不曾真的不愿意见我,只各有考量。于我:只要爸爸是幸福快乐的,愿不愿见到我无所谓。阿姨害怕我见爸爸是为了爸爸的钱,爸爸又害怕我联系他让阿姨不高兴,我不愿给他增加不必要的烦恼,那就不见呗。于爸爸:他担心阿姨的态度让我受伤,而他又爱莫能助。所以,我们开始还能偶尔打个电话问个好,后来连电话都没有了,而这的情况长达8年。
2020年3月去看爸爸,爸爸急切的要请我们一家吃一顿饭。他说街上有一家饭馆的鱼特别好吃,虽然他不能跟我们同桌而食,但他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们吃。因当时我们已吃过午饭,便说好找个时间去我们家做了吃。当时,他高兴的像个孩子:"去你们家吃更好了,那样我就要自由多了,但是买菜的钱要我给。"还一再强调,"我是诚心诚意要请你们吃顿饭的。"不曾想,转身就是永别,就一起吃顿饭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小愿望,直到他走我们也没能实现。
爸爸走了,是那么的猝不及防,是那么的让人不能接受。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在他提出要请我们吃饭的时候,毫不犹豫相陪一一现在想想,他只是想跟我们一起吃顿饭,享受一下家人的温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愿望却到死也没能实现。那段时间,我对自己不能原谅,每天活在自责和愧疚中。尽管一用之所以没有达成爸爸的心愿是因为阿姨不允许不高兴爸爸和我们常联系见来说服自己,但心底依然不能释怀,不能接受现实。每每想起和爸爸的相约,心里针扎般的痛。
岁月变迁,时间慢慢淡化了思念的痛。如果爸爸在天有知,我知道一定不不希望儿女痛苦。生前我们就不常见,是因为阿姨不待见我们,更是因为我们都考量太多,了解彼此太少。如今,斯人已去,活人何苦?我们应爸爸安心、安宁。
爸爸走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打在身上,让人从心里升起暖意。唯一让人寒冷的是,大家都说爸爸一直在等我,而我却迟迟不见。我到的时候正好中午十二点,爸爸早已没了知觉,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但我到的时候,爸爸的眼角还有一滴未干的泪……
爸爸下葬的那天,天灰蒙蒙的,不热却也绝对不冷。我已经忘记了是谁亲自把他送到他的新家的,那时候的我似乎已经麻木了。痛到麻木,反而让人一直想笑,笑着面对生活,笑着看周遭,笑着看人来人往。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夜一样浓烈的化不开,常常撕咬着我的心。
爸爸从不会到我的梦里来,但那晚,他来了。那是在他走后的小半年的一天夜里。那时候的他还小,二三岁样子,天真活泼,笑容灿烂。他没和我说话,只自顾自的玩乐,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爸爸一一我知道我们应该彼此想念,但不能太想念。
是的,想念不是我们的唯一。亲人也好,朋友也罢,如果思念太过,嫉妒心、猜疑心、怨怼心等等便找到了正大光明上演激情的戏码。我们应该彼此想念,但不能太想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活下去,也才能活的更好。
不想念,交往就没有了温暖没有了情意。没有了温暖没有了情意,人与人之间便只剩下陌生和冷漠,人心无处安放,寂寞空虚冷充斥时空。想念太过,怨怼滋生,疑窦顿生。疑东疑西,丧失自信毁损信任,把自己置入万劫不复,把他人推得远远的,从此,不是山水不相逢就是一见面就吵不见也闹,或许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曾经的情与意被消磨怠尽。
想念太过,淌得过山一程水一程,攀得过悬崖峭壁酷暑严冬,却走不过平原坦途一马平川。我们要想念,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世界上使终有一个人值得惦念、牵挂,无关远近,无关风月,甚至无关亲情、友情,有他,一切安好;他去,我们仍然要想念,只不要太过想念,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对方过得好。
春天已到,我们亦寻着春的脚步继续想念,但不太过想念。这样,对方才安心,自己也才能安心。安心,我们才能更好的工作、学习、生活,把日子过成花儿一样的红火、过成诗歌一样的丰盈。未来的日子,就让我们一起想念,但不太过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