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一顿早饭就跑去喝胡辣汤。
在外地人看来,河南以烩面出名,而对我来说,吃过数百碗烩面后,最留恋的还是家乡那一碗。
有一家经常吃的面馆,一碗面上桌,白汤白面,没配菜没红油,卖相不及自家做的一碗普通汤面,可是,那浓白的汤却大有文章,据说用新鲜的羊骨头,配着数十种中药材,熬了一整天才出锅,羊骨头所有的精华都浸入汤汁,味道香而不腻,鲜而不膻。端上面,先不着急吃,用筷子搅一下,碗底的芝麻酱、葱花和汤汁混合均匀,芝麻酱的馥郁、葱花的清爽,被汤汤水水缠绕到劲道的面上,吃一口,就忘不掉。
离开家乡后,再没吃过正宗的烩面。我曾在网上搜索菜谱,学着做。面粉劲道,拉面倒是容易,做拉条子的盘面,先摁扁,再拉扯,就可以做烩面了。只是花一天时间去熬汤太难,生活节奏快了,一天可以逛几个商场?看几部电影?或者吃多少美食?即使没有任何安排的一天,一睁开眼,也有各种琐事浮上心头,身多累,心难平,一天只为一碗面,实在是奢侈。一次,妈妈告诉我,她会做烩面了,然后拿出一包烩面调料,说把调料倒进沸水,和面条一起煮熟就行了。可是,那味道没有经过时间的萃取,火候的历炼,速食的东西终归不够细致,只可饱腹,跟美味没任何关系。
至今记忆犹新的,还有集市上卖胡辣汤的摊位。一个四根柱子撑起的方形棚子,长条桌凳围成一圈,棚子下,老板守着三口锅,嘴里吆喝着:“胡辣汤、小鱼儿汤、豆腐脑。”胡辣汤就是胡辣汤,入口顺滑,胡辣辛香,只是各家手艺不同,口味也有些区别而已,小鱼儿汤呢,都是胡辣汤上撒一层炸小鱼儿,而豆腐脑则是半碗胡辣汤上放一大勺豆腐脑,可见家乡人对胡辣汤的钟爱。胡辣汤以周口地区的逍遥镇最出名,那里与家乡毗邻,所以,我们喝胡辣汤的历史同样悠久,人口也很广泛,随便在县城、乡镇的街巷走走,到处有卖胡辣汤的,并且每家的生意似乎都很红火。
和胡辣汤一起卖的,一定是水煎包,素的荤的都有,一碗汤一盘煎包,也就成了一餐饭的标准搭配。我喜欢看厨师包包子,厚厚的、小小的一片发面,用筷子戳上馅,轻轻一捏,包子半张着嘴,就算好了,以前,我琢磨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赶进度偷懒?区分各种馅方便?还是别的原因?我不知道,后来,自己做煎包,一半包成标准的包子,一半也是如此的“皓齿微露”,吃过后,才发现,他们并非偷懒,而是为了使馅料的香味充分散发出来。长大后的我酷爱厨艺,并且每道菜都力求用传统的厨具和方法,保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一定是源于这些朴素美味带来的熏陶。
还有一种更小的摊位,经常出现在烩面馆旁边,那就是烧饼。烧饼现烤的最好吃,同样的面,贴着锅壁的一层,细嫩软绵,离火近的那层,粘了一层白芝麻,又抹上了芝麻油,焦香酥脆,味道更好。单吃烧饼就让人心花怒放,买了烧饼,老板还会问一句“夹牛肉,还是凉粉?”牛肉是用香料卤制的,在吃过的各种做法的牛肉中,它的口味偏清香,凉粉是用花椒和辣椒爆炒的,冬天里,热乎乎的烧饼和热辣辣的炒凉粉一起吃,驱寒保暖,很是得劲(河南方言,有“舒服”之意)。
家乡的美食还有很多,不管是正餐还是小吃,有名的还是没名的,一个个都平凡又暖心。那些种植小麦的农民、河滩上的赶鸭人,还有在厨房忙碌的厨师和主妇,想到自己在创造一份餐桌上的美好,生活一定多了几分欢喜和意义。而像我这样远离家乡的人们,闻得到、尝得出,忆得起这丝丝缕缕的滋味,心底就有了一份挂念和依恋,无论走多远,到哪里,总有一个地方叫家乡,有一些人叫家人,在那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