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刘峰，听父亲刘鹤说，爷爷临死前，再三叮嘱过他，千万不能忘了祖训，摆渡这条河就是他们家的责任，否则会遭报应的。
他家住在东家村，隔着茫茫的一条大河，河对岸是西家村。无论酷日严寒，刮风下雨，自他懂事起，就经常跟父亲在这条河上给人摆渡。
刘峰九岁时，母亲的悄然离去，父亲一直自责不已，以致身体日渐衰弱。十年一眨眼过去，刘峰十八岁时，刘鹤把祖训和刘峰重复念叨几遍后。刘峰开始独自撑起摆渡的工作。每天天还没亮，他戴上竹斗笠，提上一壶水，来到渡口停着的船上，望着这无尽的河水滔滔向东流去，他的心一如河水，不知摆渡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每天一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一等经常就是二三个小时，当太阳徐徐升起时，船上才陆陆续续地有人来，无论阳光明媚，还是刮风下雨，只要船上有一两个人，甚至一个人也没有，
最迟八点钟，刘峰就会摇着这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的老船，木头在长久的雨水侵蚀下，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但是它却坚强地成了两村走向外面世界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刘峰和它的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行走在这条滚滚的河道上，日子在手中的撑棹中，悄然而去。他的全身裸露皮肤经过日晒雨淋成了黑焦色，走在村道上，村里的大人小孩一眼就认出是他，老远都会有人和他打招呼，问候他，甚至有姑娘喜欢他，只是多看他几眼，家里的父母知道了，回家就会教育女孩，这刘峰一家人都是好人，可惜穷得只剩一条船，你想嫁给他，跟他喝西北风吗？所以村里的女孩渐渐地都打消了要嫁给刘峰的念头。
这样的日子久了，刘峰慢慢地生起了厌倦。今年冬天早早地来了，刘峰想着河里要结冰了，自己就能偷个闲，睡个懒觉了；却听父亲说，你别想多了，我们家的这条河一年四季是不会结冰的。刘峰的心里一下子凉了。今天早上，刘峰浑身冻得僵硬，他拉紧带有耳朵的棉帽子，裹紧发白发旧的棉袄，蜷缩着身子，使劲地跺着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他在心里抱怨着父亲，这样的天气，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更不用说人了。
于是，他悄悄地回了家。没想到他才进家门，父亲看到了，竟然抄起扁担，朝他打了过来，还骂骂咧咧道：你给我赶紧到船上，你个兔仔子，你想坏了祖训遭到报应吗？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2
刘鹤想到自己年轻时，也象刘峰这样，总想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家吃点热的，抱着妻子热被窝。就一个早上，就让他心痛后悔了半辈子，他打心里不想刘峰成为这样的他。
那天他冷得全身酸痛。刘峰心想，不论是春暖还是天寒，天没亮时，一年到头都未必等到一个人坐船，这时候，自己赶回家喝点热汤，再眯个回笼觉，等到快八点了赶到船上，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那时，东家村没有看病的诊所，只有西家村一家。偏偏那天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一辈子都后悔的事。村里有个小孩肚子疼，后来听说已经疼了一个晚上。天还没大亮，一家人带着孩子赶到渡口，不见刘鹤，急得跑到他家喊人，刘鹤来到渡口，紧赶慢赶地把小孩送到诊所时，小孩已经昏迷不省。当医生看过后，刘鹤看到医生对着家属摇头说：迟了一步，准备后事吧，请节哀！刘鹤当场红了眼，深深的愧疚，象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痛苦悔恨再也走不出他的心头。
即使医生说和他没关系，说孩子的病并不是昨天才发生的，可能拖了有段时间了才发生病变。家属也说，平时孩子有说肚子痛，一下又正常般活泼好动，问他只说不疼了，所以就没当回事。虽然小孩的死，没有一个人怪过刘鹤，可是刘鹤心里就是过意不去，后面刚好妻子随着离他而去，他更是觉得这是他没守祖训的报应。
于是，刘峰在小孩出事后，变得更尽责了，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坚守在渡口，遇到谁家有困难，就一分钱不收，遇到老人小孩也一分钱不收。这样家里收入更是少的可怜。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刘鹤在船上等人时，没闲着，撒个网，偶尔也会收到几只小鱼小虾的。每天一家三口人的吃饭问题就凑合着过了。
眼看着家里越来越穷，在刘峰九岁时，妻子劝刘鹤不要再做摆渡了，不但赚不了几个钱，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的，还让人叫来叫去。
刘鹤任妻子怎么说怎么骂，就是不愿意放弃摆渡。有一天，他妻子对他说：我回娘家住两天。他妻子回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刘鹤托人去她娘家，回来的人都说，他妻子没回娘家去。
等到十八岁的刘峰接班摆渡了，刘鹤到处托人帮忙找妻子，自己也去过很远的城镇，他白天蹲在每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口，晚上睡在路边石板上，这样连着守了半个月后，刘鹤把口袋里的钱花光了，眼睛都望直了，也没找到妻子的他，只好心里空落落地回家了，跟着就经常生病，身体一天天变得瘦弱。
3
刘峰被父亲打骂后，每天照常早出晚归，重复着父亲过的单调日子。他心里想着，这样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有一天，刘峰的船上来了一个老人，老人带着一瓶酒，看见船上没客人，就说要请刘峰喝酒，刘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在撑船不能喝酒。老人四下看了看说：哪里有人，一起喝杯吧？刘峰说：你不是人吗？老人笑着说：我不是人，你相信吗？刘峰说：老爷爷，你真会开玩笑！老人喝了口酒也不介意他的话。
这样连过了三天，老人都是在差不多时间来，刘峰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第四天时，老人又问刘峰道：你相信我不是人了吧？刘峰笑着说：老爷爷，你说你不是人，我相信你就是。老人喝了口酒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是来收人的，明天午时，有个头上顶着一个锅的人经过，他就是我要带走的人。说完，老人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刘峰这才恍然大悟，老爷爷真的不是人。
第二天摆渡时，想到老爷爷的话，刘峰就留意上了。中午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没有人来坐船，刘峰正在怀疑老爷爷说的话时，有人叫到：船家等等我。刘峰眼睛瞪大了，一个把锅当雨伞的人，正朝着自己跑过来，刘峰连忙冲出去，说：你赶紧回去，今天雨太大了，我的船不载人了。
这人很生气地说道：雨又不是很大，你是不是看我一个人，就不爱做生意了！刘峰劝道：天气不好，安全要紧，你赶紧回家吧。这人悻悻地被劝回家了。雨一会儿停了，刘峰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回家时很开心。
过了一天，同一个时间，老爷爷拿着酒出现了，他对刘峰说道：你昨天不应该去救他，我收不到人，就要再等三年了。老爷爷说完有点惆怅。刘峰知道自己没做错，只是面对老爷爷心里过意不去，就对老爷爷说道：老爷爷，为了表示歉意，以后的三年里，我每天都请你喝酒，请你原谅我吧。
老爷爷抚着白胡子，点了点头说：你的缘份来了。刘峰说：老爷爷，我和你真的很有缘分。老爷爷笑了，说：你看见前面走来的那位姑娘了吗？刘峰说：老爷爷，你说的可是那个穿浅绿色裙子的？他转头看老爷爷，老爷爷却已不见人影。眼见姑娘慢慢地走上了船，突然船只一阵摇摆，她猛地掉入了水中，嘴里喊了声：救命！人就往水里沉了下去。
刘峰连忙跳进水里，潜下水中一把托住女孩的身子，抱着她回到了岸边，没有多想，就给她做了人工呼吸。一看见女孩醒来了，周围认识刘峰的，不认识他的人都交口称赞说，真是好人呢！
女孩的父亲闻声很快赶了过来，看到刘峰救了他的女儿时，连声说：谢谢，太谢谢你了！当刘峰看到女孩的父亲就是那个顶锅的男人时，他仿佛看到了老爷爷在和他说：你的缘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