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我在微信朋友圈写了好几篇大段的文字。其中有一篇是批判袁枚写苔花的诗。有好几个朋友从字里行间看到了我的心情，纷纷从全国各地发来安慰和祝福。在此，不才表示感谢关怀。

原文是这样的：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还是有逼格的。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就不一样了。这两句树立了这样一种价值观：花要是大的才有价值，牡丹艳丽所以高贵，苔花如米粒一般渺小，所以苔花是草芥，没有牡丹珍贵。

在这种价值观的框架下，再来说，小小的苔花也来学牡丹怒放自己，赞扬她真有种。这到底是励志还是讽刺？

苔花若认同前述的价值观，认定自己注定不如牡丹，那么开开花有人赞美也算励志了。草民注定不能有大成就，但不自弃就值得表扬了。孩子们在认可了比较之后，再来说自信，这种自信植根在哪儿？他们有可能超越自己吗？

苔花若不认同自己注定不如牡丹，而是相信自己有自己的魅力，无视世俗看法，过自己的生活。那这首诗就是对她极大的羞辱。拿苔花的安然自在与牡丹相比较就够刺激了，还说苔花学牡丹争艳，是不是奇耻大辱？为何就不能鼓励孩子做自己，发掘自己的兴趣爱好，学而时习之，而不是与他人比较，追逐他人认可的价值？

境界决定天花板的高度。虽然有境界不一定能到达人生高处，但境界不够高白白遮住了视野浪费了天赋岂不可悲？当别人的公共媒体在鼓励人格独立自由发展的时候，我们的公共媒体还在教育公民仰望位高权重。

苔花，你开心吗？去他的牡丹！

情绪波动的时候，判断力是有限的，所以看问题未免偏颇，或者过于乐观，或者过于尖刻，取决于情绪波动的种类。

那天，我有点尖刻。

次日，友人赞我犀利。

其实，是我刻薄。

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还以为自己高明。

不管怎么说苔花与牡丹，都还是在说人的看法。

其实，这天地间自在之物，谁在乎你怎么看她？

苔花开自己的花，与人何干？

牡丹开自己的花，与人又何干？

无非是我们在那里自作多情，借物喻己而已。

既然人家其实本就不理会你的看法，那就别矫情了。不要把花朵纳入自己的价值框架，人家根本无所谓。不如把自己放到客观世界中渺小一下，好好学花之自在。

我觉得，苔花与牡丹本无二致，各自开花乃为繁殖，生存策略而已。

人类怎么想，是人类的事。

所以，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怎么看我，是你的事。

这是两件事。

《三体》里面有一句特别伟大的话，“我灭你，与你无关”，说的也是这件事。

《香水》里死了那么多姑娘，犯案者其实动机也“与你无关”。

所以说，我语词尖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有境界，其实无知的很。

境界在于，如处无人之境，自在自得。

我给小女讲父子骑驴的故事，希望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要关注自己的内心真实，背后也是这样的考虑。

通俗一点讲，就是你把参照系选在什么层次。

你选择以某个局部的人群为参照系，那你就在这个系里混，因为你的坐标系设在这里，所以你的世界在这里。

你选择以整个人类为参照系，那你就在人类这个大系里混，你的世界比刚才大了一些。

你选择以包括人类在内的整个客观世界为参照系，那你就在宇宙里混，你的坐标在真理和规律的范围里，这样你的世界就很大了。（当然也有点虚无缥缈，看你晕不晕）

但这么说，也许你懂的。

我记得Learning how to learn（某在线课程）里成功跨界的某两位教授介绍了一个所谓知名的视频，那个视频的主要内容，是从镜头一开始对准的一块野餐布和上面坐的几个人，慢慢放大至他们所处的街区，再放大至城市，再放大至国土，再放大至大洲，再放大至地球，再放大至太阳系，再放大至银河系，再……（不记得了），然后又依次缩小回来，每次画面推进到某个阶段都有倍数提示。这是个很老的视频，看画质就知道了。虽然已有岁月，不过我确信知道这个视频的人还是不够多，不然哪来那么多想不开的人。

教授的重点在于：当你执迷于某个问题走不出来的时候，把你身处的环境放大，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我也不记得多少倍了。你会发现，你连宇宙的尘埃都不算。所以，你那点事，算什么破事，别惆怅了，还不如珍爱生命，努力实现自身价值，好好集中精力学习、工作和生活吧。

DC的漫画小说《守望者》（《Watchmen》）是我最喜爱的艺术创作，没有之一（翻拍电影看了好多遍）。我深刻地记得，《守望者》里Doctor Manhattan为了让世界和平，在理解了针对他的阴谋之后，主动推动阴谋继续，扛起了黑锅，背着反人类的罪名，离开了地球，还杀死了追求正义但层次不够宏大的罗夏（他想揭穿阴谋）以免阴谋被揭穿。

罗夏的世界，是人间。罗夏其实很苦逼。

曼哈顿博士的世界，是宇宙。不知道他是否孤独。

聚金斯德笔下的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他的世界是嗅觉的世界，那个嗅觉维度的客观世界没有人类的生命价值和爱恨情仇。他杀姑娘只是为了追逐嗅觉的终极目标。所以，与你无关。

这是个反例，你看了觉得不舒服，因为你是人类，可能会惨死在格雷诺耶的手下。毕竟，这个嗅觉维度的上帝使者，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不管怎么样，世界一直是那个世界。不同的，只是你看它的立场、角度和看法。

你可以选择以人群中普通的一员来置身于这个世界，那样，你将与人群中普通的另一员对话。

你也可以选择以宇宙的尘埃来置身于这个世界，那样，你将与宇宙的另一些尘埃对话。不过，宇宙的尘埃比人群中普通的另一员，内涵要丰富太多了。以你为中心的世界，将会大不相同。

所以，我的情绪也不过是宇宙的尘埃在风中飘了一下，也是时候回到地面上了。因为，纵使我把自己当作宇宙的一份子，我也逃离不了地心引力。所以，操着宇宙的心，过地球亚洲中国中部某城市的日子吧。亲爱的朋友们，不要担心我了。一枚宇宙的尘埃，该知道如何自处。

苔花也好，牡丹也好，迎春花，桃花，荷花，桂花，菊花，腊梅都行，人家开人家的花，就是为了开花、授粉、结果、播种、发芽、生长，再来一波生命，再来一波花开。

我们，在宇宙面前跟花也没有什么区别，高级不到哪里去。

别自以为是地去评判花朵，不如检点一些，学学这另一类宇宙的尘埃（花朵），好好地心无旁骛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好好走过自己的旅程。

如果你想要奉献，行。

如果你想要任性，也行。

如果你想要堕落，也行。

都是你的活法，你为所选不悔即可。

题外话：

人们发愁的时候就喜欢饮酒，欢乐时也喜欢饮酒。酒精的代谢中间产物是乙醛，这东西是致癌物质。

很多人吸烟，焦虑时吸烟，解乏时吸烟。烟这种东西，与肺癌的因果关系已经没有人怀疑。

明知有害而沉溺之，是为一意孤行的放纵。其实，如果离开了烟酒已经无有乐趣，那生活下去还有何意义？我那伟大的父亲，用自己的寿命换了三十几年不弃烟酒的任性生活。而我作为全家的健康大使，其实也没怎么阻拦。因为我信奉生命该以愉快的颜色涂满，面积不大也行，只要明快即可。他只怪生命的最后一年，没有喝到什么好酒。

每每回想这一点，我还觉得罪孽深重。

我那伟大的父亲，选择烟酒为伴，不悔。

悔只悔没说出想喝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