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缝纫机的乐章
曾经的家乡是缝纫机的主场,那时衣服加工多为自家做衣裳,而且农闲时女子们能接些罩衣、童装、成衣这些加工活儿,虽然一件赚不了几分钱,但数量庞大,做得多了收入也很可观,不亚于黄土地里辛苦抠吧的钱儿,所以曾是家家有缝纫机,踏踏踏地奏起致富的乐章。
为了专业规范化,姐姐她们还特地学过服装剪裁,清一水的外乡南方男老师,清秀俊朗,个头不高,手法麻利,讲起来头头是道。据说还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穿针引线也不用了,直接和小姑娘们谈上恋爱好上的。有手艺有眼巧的人在那个年代很吃香。
可能是妈妈看我还伶俐,有眼力界儿,手把儿快,认为我是可塑之才,有意无意地让我帮忙,认个针儿,缝个扣儿,拆个线儿,后来就慢慢引上道儿,开始让我走直线做枕套,床单等大件,有时还蓄个边儿,捏个褶儿,起个皱儿,就这样一点点渗透到我的业余时间。慢慢地我知道了把主线放在小柱儿上,把线头缠缠绕绕,引着它曲曲弯弯地到了久待的针眼边(针儿根据加工的布料,粗细程度不同也有分工),穿好针,压上针脚,打好底线放在缝纫机下的喑道槽子里,开始了嗒嗒嗒的轻轻慢慢,渐急渐缓的奏乐。
从没想过这是女红的初萌,以前缝纫机于我就是午饭时放书的靠背。而因为以前见过妈妈姐姐们化平常为神奇——不仅是把布料变为成衣,而且曾经把边角料拼成一块色彩斑斓的,有异域风情的床单;还曾给我做过一条连衣裙,领口还是手工刺绣的,让同学们羡慕眼馋;还模仿《朝阳沟》里的银环,扯过方格格亮盈盈涤咔布,做过一个小西装,内搭白衬衣惹人喜欢……因为有过成品的招人恋,针脚均匀,针法密实,所以心生热爱,走上初级加工业,一去不复返。
看见伙伴拿的提兜,忙留下,选一余料,比葫芦画瓢,依样裁剪,而后包边锁边,为了好看还折了荷叶边,买两个塑料环作手襻,不敢拖延,在缝纫机上奏起夜曲,就着夜色,微光,不知腰酸背痛,做起完成了,至夜深方眠,不耽误伙伴次日用。在暑假和姐姐合计着,领些活儿加工,换着带年幼的外甥女,赶些工钱作闲碎银儿,带娃赚钱两不误。等到有自己的孩子了,去纱厂东路买些细纱纯棉花布,去关林市场买些蕾丝,花边,拉链,开始乐此不疲地设计款式,做外套,连衣裙儿,又轻薄又舒服又时尚。
当然也要烦恼的时候,缝纫机需上机油了,转带不灵光了,噎住线了,跑针了,加工错了需拆线返工了,这是一时的焦躁,当它能顺利地发出和谐小马达一般的声音时,如清泉一般悦心舒畅。为全家做新年的裤子是最幸福的时刻,这常常由妈妈和姐姐在缝纫机上做,她们熟练,慢工出细活。我负责熨烫,撩边,这是我向奶奶学的绝活,把线抛物线般挽一下,穿过去,撩出的花边如一只只小蝴蝶,依偎在裤边处,也是别出心裁的春色呢。而完工后,把衣服裤子放在家人的床边,枕边,桌上,想象他们第二天穿上后新年新气象好心情,那也是再累也值得,心里乐开了花儿。
现在的缝纫机渐渐蒙尘,偶儿做个鞋垫,家里也没有地方可安放,但是那梧桐树下,瓦房小屋里,曾是美妙的时光——缝纫机如手风琴,曾经情系我们,如锦绣河山,风月无边,奏出那么难忘又带着憧憬希望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