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成长都不容易
(暑假,果独自一人乘飞机去北京凌阿姨那里玩。结果经历人生中第一次延机,他8岁。我详细记录了这件事的经过。)
2010.7.9
早上六点左右,我躺在沙发上睡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朝我身边爬过来,我睁眼一看,是果。睡不着吗?有点激动?嗯,要坐飞机嘛。我示意他挨着身边躺下。他紧紧靠着我,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想什么,然后揉揉眼,闭上,好像睡着了。我抚摩着他的头,也闭上眼再睡会。
八点多我们出门了,给果买了半票,他也有一个座位,只是和我隔着过道,又不好换,就叫他自己照顾自己了。过了一会儿,他望着我,有点难受的样子,哦,我完全忘了给他准备晕车药。靠着椅子睡吧,睡着了就不晕了。我要靠着你睡,这样我睡不着。不行,换不了座位,乖,自己睡。他偏着头靠着椅背眯了一会,还是难受。好在车上放着录像《007之黄金眼》,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这样看一会,晕一会,车到双流了。进城之后更糟糕,一会儿有人下车,一会儿红绿灯,车一停一动,果忍不住了,吐了一口袋。我只好抱着他坐,他歪在我身上,脸色很难看。他只有坐那种车窗打开的大巴才不会晕。
终于到机场了,我们办好登机手续,时间还早,带他去吃肯德基。排队时我俩商量吃什么,我是坚决不要他喝可乐之类碳酸饮料的。他望着我,今天你就大方一点,宽容一点嘛,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今天。我心一软,可乐不行,七喜吧。他开心极了。
两点半的飞机,我们一点四十必须去服务台,等工作人员来领他。我把写着“独自旅行”的牌子给他挂上,牌子背面写着航班、目的地、时间、他的名字。来接他的工作人员很准时,核对证件后就叫我们跟着他去安检口。果背着书包,紧跟后面,他爸扶着他的肩,我跟在后面。他爸低头亲了他一下,我没亲他,只是不停摸摸他的头。安检口的工作人员再一次核对证件,然后带他进去,而我们不能进去了,只能在这边看着他。
通过安检后,他跟着工作人员走向登机口。当他转过安检口,我们看见了他,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扬手和我们再见。透过安检的玻璃窗,我看见了那位工作人员疾速的背影。我踮起脚,在各种各样的背影里搜索他,啊,看见了,因为跟不上工作人员,有点小跑的姿势。那穿深蓝背心、背着书包的小小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我看不见。突然,我的泪涌上来,但我忍住没让它滑落。怎么还没告别一下就走了呢?我低声问。
我们在候机大厅闲逛,等着他的航班起飞。走进一个书店,我随便看着。龙应台的《目送》印入眼帘,腰封上有一句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一下子,我被这句话击中了,呆立了片刻,我买了它。
两点半了,我们离开机场准备回家。家在八十多公里外的资阳。到了车站,才知道成渝高速公路三十五公里处发生车祸,堵车厉害,到资阳没车。等了一会我们决定买简阳的票,从那里想办法回资阳。车启动了,我们想着果也快到北京了,就一心等着接他的叔叔发来平安到达的消息。
车行进在三环路上,下起了雨。一切正常的话,这时叔叔该接到果了,怎么还没来消息?我有点不安。车窗外的一切渐渐湿润起来,雨越来越大了。他爸的手机响了,什么?不可能,你确定吗?好,我问一下机场。怎么了?接他的叔叔在首都机场查到果的航班根本没起飞。什么?那机场怎么没通知我们?怎么回事?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们开始拨打机场的服务电话,从服务台打到服务部,我们责问他们飞机晚点怎么不通知我们,那是无成人陪护的八岁孩子呀,孩子现在在哪?他们一时回答不上,我们差点吵起来。一车的人也替我们出主意。后来弄清楚了孩子和其他乘客仍在飞机上,我们稍稍放心。好在车还没上高速公路,我们请师傅停车,下车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再一次询问机场服务员,因为天气情况,飞机仍然不知何时起飞,也没有取消航班的通知。我们坐立不安,不知果在里面怎么度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的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喂,妈妈……声音有点哽咽。果儿!果儿!没事,没事,这很正常,果儿勇敢,我们就在外面,你好好的,没事的没事的。嗯,我们要吃饭了……听起来好些了。好,好,有什么给妈妈打电话。是空姐给他电话,叫他打给我的吗?不会,肯定是他借别人电话打的。是吗?我有点疑惑,然后泪开始不停往下流。我的果就和我们隔着一个机场,我却感觉他离我很远,那是因为我们分开了五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天气,他已在北京,这五个小时就是千里之外的距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揪着,不痛,只是一种没着没落,空空荡荡的感觉。这就是咫尺天涯吗?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我抹着泪走出候机大厅,外面天色渐暗,车流人流依旧。等着接他的叔叔发来消息:可以考虑改签。我眼前一亮,那消息是救命稻草。急急奔向服务台,告之我们的意愿。第二天一点半的航班还有无人陪护的儿童票,决定改签。我们等着果被送出安检口。十五分钟后,那个身穿深蓝背心,背着书包的小孩笑着向我们跑来。我紧紧抱住他,不愿放开。不去北京了吗?不是,明天再去。那今晚我们住哪里?姨妈家。我知道你今天没有走成的原因。是什么?你走之前我没亲你,只是你爸亲了你一下。他把脸凑过来,我狠狠亲了一下,好香。结果他真是借旁边一位旅客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还说打电话时哭了,其他乘客都夸他很棒,一定要坚持。我很感谢这些陌生人的帮助和鼓励,他们让果的第一次独自旅行有了温暖的回忆。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机场。今天很热闹,有五六个孩子无人陪护,独自旅行。十二点五十,服务人员准时来接孩子们,有一个男孩与果一个航班。孩子加上家长,一支不小的队伍来到安检口。果悄悄对我说今天不要哭哦,我点点头。我们赶紧都亲了一下果,他排在最后准备安检。快进去的时候,他回头向我们大声喊bye---bye,随即不见人影。
龙应台送她十六岁的华安去美国,看着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她一直等候华安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华安没有,一次都没有。此刻我回味着果临别前那一回眸,感觉无比温暖,但愿以后的每次送别,不管他多大,不管他去哪里,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影,还要有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回眸。
那天,我们逗留在机场,直到他的航班起飞,直到接他的叔叔打来电话告诉我们果已到北京,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