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周四） 多云转阴

你有乳名吗？你的乳名谁起的？有谁还在呼唤你的乳名？友友抛出一连串问题，勾起我难忘的童年记忆。

我的乳名叫“燕子”，是小姑姑给起的。据说就在我出生那年，家里进驻了一窝燕子，就在堂屋梁上筑巢。为方便燕子飞进飞出，爷爷特意给燕子按了半门。所谓半门，也就是屋门之外，按了两扇没有上半部分的门。燕子飞进飞出的时节，家里屋门是不关的，晚上也不关，只关半门。

农村有燕子不落落寞家、燕子不落愁人家之说。无论哪种说法，燕子给我们这个不甚富裕幸福的大家庭带来了希望。而我的出生，也给全家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乐。

这里的意想不到，是指爷爷对家人态度的转变。

我是大家庭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爸爸是长子。在重男轻女的年代，爷爷丝毫没嫌弃我是个女孩儿。听产婆说我顺利降生，他满脸笑意，悄没声地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市里，出人意料地买回一大筐伺候月子和庆贺三日的东西。回来后，等家里人煮好鸡蛋，又喜滋滋地到我老姑家和其他亲戚家报喜。老姑后来说：人都说隔代亲，一点不假，他自己七个孩子从来没见他这么欢喜过。

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此后，爷爷每天到市里搞副业，总是早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我逗我，脸上是大家从未见过的笑容。他对奶奶和儿女们的态度也明显改变了很多。据说我说话很早，大概和爷爷经常逗弄有关吧？等我会叫人、会说话，爷爷更是对我宠爱有加。

爷爷上过几年私塾，一直有读书看报的习惯。妈妈那时是民办老师，后来才经考录转了公办。学校里的旧报纸，妈妈经常带回来给爷爷。读过的报纸，爷爷就用来糊墙。我童年的记忆里，满墙的报纸。

爷爷没事的时候，就指着墙上的字教我，我也学得起劲。我到现在记忆里还有从墙上报纸看到的1971年政府工作报告，标题下是周恩来三个字。这报纸上墙，应当是1972年的事，那时我4岁。

家里来客人，爷爷就盘腿坐炕上，让我坐在他腿上，指着墙上报纸，让我识字给他们看。许多成句的话我都能连蒙带背地念下来，大家很惊奇。村子里传说我家出了神童。要知道，那个年月，农村孩子，很少有这么早就识这么多字的。

四五岁时，一本小人书，大人只要教我念三两遍，我就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到我上小学时，已经大量识字。这么说吧，当初小学一至三年级的课本，基本没有我不识的字。老师们也很惊喜，经常拿新课本考我。

小学二年级，我就开始自己读《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杂志了。当时，学校有一位市里分来的教导主任。他是下乡知识分子，对我的表现也称奇。学校订的这两本杂志只要一来，就让妈妈带给我先睹为快。

前面我提到过，我家原本是个不甚富裕幸福的大家庭。爷爷奶奶是典型的农村包办婚姻，直到结婚那天爷爷才看到奶奶的模样。

爷爷一米八的个头，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爷爷原本家世不错，祖辈有田产，有生意。后来爷爷的爷爷染上大烟瘾，原本富裕的家庭逐渐中落。且家门不幸，爷爷兄弟三人，老大老二相继早逝。老大留下一个遗腹子，老二还没成家就离世。爷爷成了家里的独苗。他身上还有一个姐姐，远嫁他乡。

家人为爷爷选媳妇，自然要考虑运命。根据媒妁之言，他们选中了奶奶。奶奶那边家庭条件还不错。可是奶奶长得矮小，也不漂亮，塌鼻梁小眼睛，脚丫子包了一段时间又放开，是畸形大脚。奶奶还性格内向，不爱说话。

爷爷很明显不喜欢奶奶，整天吆来喝去。对七个儿女也从没有好脸色，更别说抱一下。奶奶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加上生孩子营养跟不上，后来落得一身病。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全靠爷爷一个人的收入。随着孩子的增多，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就更难得见爷爷的笑脸了。

在爷爷面前，大家大气都不敢喘。吃饭时连吧嗒嘴都不允许。唯有我例外。我到现在还留有影像，那就是吃饭时我斜倚在爷爷腿边，眼前有个小铁碗，爷爷给我夹饭布菜。也只有我吃饭时可以随便说话，问他问题。他也经常提醒我吃饭时不许说话，但我总是忍不住，爷爷也就不再说啥。但吃饭时，他很少回答我的问题，任我自话自说。

爸爸妈妈都是家里的长子长女，身下各有六个兄弟姊妹。爸爸懂事早，作为长子，也很有责任担当，长得也最像爷爷。当了几年兵，每当提干测血压就高。复员回来后，成为小队长。不久成为村书记后备人选。

爸妈结婚时，爸爸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三爹才8岁，二爹11岁。四个姑姑只有大姑正待成亲。为了帮助爷爷照顾大家庭，爸爸妈妈没有分家另起炉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爸爸为了多赚点钱补贴家用，主动放弃了村书记的前途，选择当了工人。妈妈当时是民办教师，是村里公认的好媳妇。她所赚的工分都交由爷爷一并结算，所发补助则一分不留，交给奶奶补贴家用。奶奶逢人便夸自己说了个好儿媳。

我觉得，我自小受宠，一方面得益于嘴甜、有眼神儿（姑姑们给我的评语），更重要的还在于，爸爸妈妈的孝顺得到大家庭、特别是爷爷的认可。爷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着呢。

那时，全家人有的叫我“燕子”，有的叫我“小燕”，有的叫“燕儿”，有的干脆一个字“燕”。我的户口簿上，曾用名最后一个字也是“燕”。上学时班主任说这个字儿不大气，就给我改了鲜艳的艳。班主任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妈妈也很赞同。什么时候大家才不叫我乳名的？ 不记得了。大概就是上学以后吧？

我工作两年后，爷爷因脑梗匆匆离世。我至今还记得，我拿到第一份工资，给他和爸爸买酒喝，他们爷俩那欢喜劲儿。特别是爷爷，凡是我买给他的东西，见人就炫耀。

如今，除了小姑姑，大家都称呼我大名，只不过省却了姓。小姑姑是全家最小的女儿，身下还有两个弟弟，也就是我二爹三爹。我出生的时候，她也十几岁。给我起名儿是即兴？还是暗含一种期许？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当年给我取名的那份情愫。

你有乳名么？还有谁在叫你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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