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农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夕阳像个守财奴似的慢慢把天边的霞晖收入囊中。父亲扛着锄头回来了,嘴里一边问着晚饭做好了没有,一边佝偻着背抖落身上从地里带回来的泥土,脱下鞋底已经磨得光滑的军绿色却泛黄的解放鞋,赤脚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山大口的吸起烟来,大概是为了除去一天的疲惫。
哥哥从灶台屋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我嘴馋用不干净的小手偷吃了一口,被哥哥温柔呵斥一声:“小鬼,还不快去叫爸妈吃饭了。”
我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爸妈,该吃饭了,肚子都要饿瘪了。”
“你妈还没回来吗?小丫,她走在我前面哩?”父亲疑惑的问着我。
“妈妈没和你一起吗?”哥哥听见声音出来询问父亲。
“那就等你妈回来再吃饭吧,可能又是遇着哪个熟人摆龙门阵(聊天)去了吧。”
哥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捏了捏我的鼻子,我欲哭无泪的皱着眉头心里想的都是香喷喷的饭菜。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哥哥把饭菜热了又热,父亲脚下的烟头越来越多,许是饿得发慌了,我竟然看见父亲吐出的烟雾形成了一桌美味的佳肴。天色越来越黑,夏蝉在极力的演奏着生命的乐曲,嚣张的蚊子大军也在猖狂的叫嚣着,父亲的烟头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我着急的问了一句:“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父亲一脚踩灭燃着的烟头,皱紧眉头进屋对我和哥哥说:“你兄妹俩去坡上找找,带上手电筒”。
月黑风高的傍晚,山里什么声儿都有,我死死的握紧了哥哥的手,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又不敢往后看,也不敢说话,突然哥哥停下脚步,摇了摇我的手说:“小丫,你听见声音了吗?”
我手心里的汗都把手弄得黏糊糊的,慌里慌张的说:“听见了,哥~我害怕,走不动了。”
“那你听见什么了?”哥哥问。
“不知道,不是你给我说有声儿的吗?还问我”。我结结巴巴的回答到。
“哈哈哈哈哈哈......小鬼,是不是觉得后背发凉啊?平时搞破坏的时候胆儿不是挺大的嘛,怎么?你也晓得什么叫怕啊?”
只见哥哥笑得合不拢嘴,我这才知道被他算计了,真是又生气又丢脸,甩开哥哥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走了两步还是怂了,回来乖乖把他的手牵着,嘴里却不饶人的说道:“你给我记着,我上妈那儿告你去,哼!”
山里的夜有点凉,却很清爽,吹去了白天的暑气,手电筒的微光一摇一摆的晃着,被哥哥这么一打趣,反而没觉得害怕了。到了地里,我和哥哥喊了几声,答应的只是回音而已,显得格外的空旷与孤独,寻人未果,哥哥说可能妈妈已经回去了,我们与她走了不同的道儿才没遇见。于是,兄妹俩开始打道回府。
刚一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丫,你们怎么来啦,我正准备回去了呢?”我和哥哥回头,手电筒的照耀下,一位妇人背上背了比她身体还宽一倍的背篓,背篓里扎扎实实的装了几大捆的猪草,压弯了她的腰,沾了几根杂草且不算整齐的头发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使之看起来又黄又黑,满是皱纹,可能是因为肤色黝黑的原因,她的牙齿显得格外洁白,笑起来就像阳光一样,手里提了一个已经变形的篮子,她就是我的母亲。
哥哥见状急忙去接下母亲背上的背篓,并指责到:“妈,你看都多晚了,人家早就收活路回家了,你还在山上干嘛,天黑路又不好,那么重的东西,万一摔了咋办?”
我也顺势附和道:“就是,就是,得有个时间观念啊,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母亲并不在意我兄妹俩说的话,而是高兴的连忙叫我和哥哥看篮子里的东西,看样子沉甸甸的,用几片树叶盖着,母亲把树叶剥开,一篮子的野桑葚呈现在我和哥哥面前,母亲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是不是你的最爱?这两天恰好是这个成熟的时候,你哥哥读书不能常吃到,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今天就去山上摘去了,你看这一个没注意天都黑了。”
饿入膏肓的我此时看见美味的野桑葚,一把从母亲手里夺过篮子,两眼闪烁着星星张口就开吃,“妈,你真好,我可快饿死了,这野桑葚深山里采的吧,看这饱满的果粒我就晓得和路边的不一样,真好吃。”
哥哥脸上的表情却和我天差地别,很生气的样子,嘴里却说:“赶紧回家吧,爸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开饭呢!”说完背上沉重的背篓向前走去,母亲咧嘴笑笑牵着我的手拿着手电筒跟上去了,提着一篮子桑葚的我边走边吃,看着前面的哥哥,仿佛他的心情和他的背篓一样沉重,年幼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
回到家,我高兴的向父亲炫耀着母亲为我带来的战利品,母亲在院子里收拾,哥哥把猪草放进柴火间,出来拉着我去洗手,父亲无奈的笑着说:“饭菜我又热了一遍,赶紧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