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下一号线,背着包耸了耸肩,我知道出了地铁站就终于到了。
北京是座大城市,人多车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站在马路边张望着的我寻思着哪里有个公用电话亭,若不是昨晚在火车上收到停机的短信,此时也不会这么的慌张。
“喂,我到了。”
“嗯,在哪呢?”
“大望路的地铁站出口呢,我电话停机了,你快来。”
“那你能看到蓝堡国际吗?我在这边,要么你还是在地铁站门口等我吧,我就过来,我刚好考完,时间刚刚好。”
“好的。”
嘟……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感觉是微笑着的,放下公用电话的听筒,我望着立交桥吹着风,虽然三月末了,这里的天还是属于冬季,风挺大刮着脸干干的,不大适应。她还没来,我把包卸下来扔地上,我蹲在花坛边,感受共和国首都三月里的阳光,看着在我面前匆忙过路的男女老少,不仅啐了一口:“这他妈就是北京。”
(二)
夜里,电话响。
“喂?”
“是我,想我没,我今天逛了街,还剪了个新发型,剪了个短的,发型师说我适合短的,我也没剪过这么短的,我就试了下,你看了以后也会觉得好看的,我今天还买了一条洞洞牛仔裤…………”
“你怎么换号码了?”
“手机掉了呀,我今天和朋友逛街的时候就一下,试下衣服就不见了,还好我记着你的号码,这不就打你电话了嘛。”
“别的东西呢?钱包、卡、身份证?”
“都掉了,我……”
“把地址发过来,我接你回家。”
火车站满满都是人,候车厅里各种气味混杂,烟味、汗味、泡面味、劣质香水味,还时不时飘来一点狐臭味,各种味道混杂起来就是人味儿,我对面的老头还自顾自的脱了袜子在那搓脚,予人快乐也就是予己快乐,满足自己一点恶趣味,我也就乐得看他陶醉,没了心思吃点东西垫吧垫吧饿得直叫的肚子。
每次在火车站候车厅,临到能上车的时候总像是《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一样,忍不住兴奋的想呐喊,终于可以逃离了。自己夹杂在如潮水般的人流中,在涌动,在随波逐流,直到被挤上北上的火车。
我旁边是位姑娘,为了打发时间和我聊了起来,她告诉我这趟车很快的,早上六点就过郑州了,约莫着十二点多到石家庄,到了石家庄就离北京不远了。
“你去北京是去旅游的?”
“算是旅游吧。”
“你带的可真少,就一个包。”
“我去北京呆不了几天就走,看看就好,也就没什么可带的。你呢?”
“回北京工作,修完年假了,该上班了。”
“三月份休年假?”
“嘿嘿,我修完年假顺便又请了个长假。”
“噢,真不错……”
在火车上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了,更何况晚上是这种夕发朝至的车次。坐硬座我是睡不着的,大晚上的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发呆,偶尔翻翻书,手机也欠费了,眼睁睁的看着各式各样的睡姿,听着各种节奏的呼噜声,虽然没人说话,倒也不算闷。
北京?我倒还有点期待这首都是个啥样的地界儿。
(三)
我起身活动了活动,坐了一晚上的车,挤过了人潮汹涌的一号线,听过了毫无情感的报站声,东单、建国门、永安里、国贸、大望路,这一路过来,一路饿着,思索着等她来了一定得拉她去吃顿爆肚,想着想着嘴巴就不禁砸吧砸吧起来。她也该到了吧,这姑娘啊,走路就是慢。
盯着路口望着,街对面的人行灯由红转绿,一大堆的行人走了过来,果不其然的这里面就有她,人群里的她和电话里描述的是一样,剪了个短发,上身穿了个呢料的外套,绛红色儿,一条裙子下面是光溜溜的穿着丝袜的腿,还有亘古不变的高跟鞋,微微有点缩着脖子,可见这三月底的风吹着是有点冷的。姑娘家的心思真难懂,一年四季都穿着丝袜,夏天你问她热不热,她说不热很透气,冬天穿着你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很保暖。见着人群里的她走过来,我也不打算多嘴再问这傻问题,恍惚间,让我想起了初见她的那个下午……也是人群中,只不过那是个夏天,一袭长裙的她笑盈盈的。
“嘿,想什么呢?等了很久了吧。”
“没,没多久。”
“你怎么下午才到啊,我知道你今天到,特意我第一个交卷考完出来的。”
“嗯,这你得问火车,我也没啥办法。”
“好啦,你来了就好了,把行李放了,休息一下我们去逛西单吧。”
“有吃的么?”
“就知道吃!带你去喝豆汁儿!”
“我不要那臭烘烘的东西。”
(四)
北京这座城市对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从小就听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可我真心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爱一栋大屋子,还是不能住人的那种。这里空气干干的,远不如待在南方滋润的空气里来得自在。跟着她身后逛着,拉着我东游西荡的,买这买那看着她伶牙俐齿的讨价还价,我不禁鼻头一热,感觉有啥东西流了出来,热热的慢慢留到嘴唇,下意识的嘴巴一抿,舌尖碰了碰,腥。
“你怎么流鼻血了?”她见我停下了不走了,回头一望,惊奇的喊道。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捂在了我的鼻子上,不一会儿洁白的纸巾就染透了红。
“我知道我是你的女神,没想到几天不见想我想成这样了?”
“这是天气干燥,我没适应……”
“哼,还不敢承认,别狡辩了,反正啊我说是就是,不过啊,我就喜欢你这老实的没见过世面的傻样!”
她一边帮我捂着鼻子一边捏着我脖子,说是这样能止血,只是我觉得我就是她手里的一只猫,只有猫才被捏着脖子。
(五)
凌晨四点的北京是清冷的,但依旧通明透亮,路灯都明晃晃的照的如白昼一般,我俩睡眼惺忪的站在路边搭出租,去天安门看升旗。
我们算来的晚的,国旗杆周围一圈人,本想挤进去,靠前点,试了两次之后我们放弃了,就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见着国旗在旗杆顶端飘着,原来小时候老师讲的一点都不准,哪有啥可激动的,反倒是冷的慌,这时候要是来碗炸酱面才实在。
这时候的天明亮多了,天空隐约透着点儿蓝,看来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逛逛。我拉着她在广场的中轴线上走着,思索着去哪,我望向她,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我。
“看了升旗满意了?”
“嗯,我一直看来着的,来北京这么久了,一直没看过,你来正好有人陪我一起。”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你来决定。”
(六)
一座城,逗留两三天,若然逛,也只能是粗浅的逛。从积水潭搬到锣鼓巷,又从五道口跑到三里屯,这偌大的城真是没了个边。
“知道这是哪吗?”
“不知道,就是一条胡同。”
“这就是“百花深处。”
我拉着她在老胡同里逛着,我知道她不喜欢,逛这种老地方不如逛商场让她来得兴奋,不过听到“百花深处”这个词让她眼睛一亮,还好,陈升的歌里写到了这个地方。
“听人说明代年间这里住过一对老夫妇,喜欢栽花种草,这里曾经有个二十来亩的大花园,牡丹、芍药,春天开桃花,冬天就开梅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风吹过来,方圆几里一片芬芳。”
我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关于“百花深处”的传说,她听着,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似乎还皱起鼻子嗅了嗅,试图闻见深处的花香。狭长的胡同碎而破的墙砖,她在中间走着,左边摸摸右边敲敲,时不时回头看看我让我给她拍拍照,这巷子里有些阳光进来,隐约的能闻到一点点青苔的味道。墙面有些鲜亮的颜色是一群不知名的青年留下的涂鸦,和斑驳的墙面强烈的对比,有点嬉皮。
一整天,我们就在护国寺附近溜达着。年糕、灌肠、煮羊霜肠、扒糕、凉粉、爆肚、茶汤一样都尝了个遍,只是那豆汁儿实在喝不下。
夜里,我们在后海的酒吧里坐着,叫了半打啤酒,一整天逛下来似乎只有现在她的精神才是饱满的。当然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来这里,而是跟着她去三里屯的话,我想她应该更兴奋。
(七)
车厢里,我和她坐在窗边吃早餐。
“回家真好。”
“嗯哼,喜欢北京吗?”
“只喜欢北京的商场。”
“你不还逛了故宫、老胡同,看了升旗,吃了北京小吃嘛,一路上我看你挺高兴的,就没有一样让你喜欢的?”
“没有,那都是你喜欢的,你来了我才陪你去的,那些老的东西我不喜欢,不洋气也不现代,跟你一样奇怪。”
“跟我一样奇怪?”
“是啊,你看你喜欢的都是一些什么?喜欢买一些稀奇古怪的旧书,喜欢听昆曲,喜欢看比我爸还老的电影,喜欢各种我不喜欢的东西,还有你竟然喜欢诺基亚。真不像个年轻人!心态跟北京一样老。当然,除了你带我去的那家吃刷羊肉的老火锅店以外。”
我们两吃着自己手中的早餐,看了看过道里推车叫卖的乘务员,吵闹的孩子和玩着手机的男人女人。
“我觉得我们就像这北京城。你就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那些什么音乐厅、画廊啊,我就是那些漂亮的衣服、商场。你看话剧、听音乐会、看脱口秀、逛博物馆这些我都欣赏不来,拉着你看电影你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挑三拣四。我不一样,我只要能逛商场,买到喜欢的漂亮的衣服,看电影让我高兴一下,打发时间,不为工资太过担心,能安心花钱就好了”,她突然开口说道。
“可我们不也像这北京城一样,好好的共存着嘛。”
“可是对我而言,你喜欢的那一切我都欣赏不来,对我而言就像是奢侈品,而对你来说那些都是你的生活必须品。每次和你出去玩你都是漫无目的的,太随意了,我不喜欢,我喜欢一站一站计划好,到了一个地方之后就准备安排好要去的下一个目的地,一切都妥妥当当的我才觉得放心,有安全感。”
(八)
后海,老白的吧。
“逛了一天,就这里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