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的老石榴

又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公园弥漫着浓郁的桂香,凉爽的清风带着金秋的问候迎面而来,苗圃里不知名的野花、整齐排列的银桂、挂满石榴的枝头是秋天最具诗情画意的风景,一大群青年人靠在树下临摹写真,淘气的孩子爬上了树干扯下枝丫,将最甜的石榴装进口袋。泛红的石榴、灰褐的枝干、调皮的孩子,仿佛回到了打着灯笼捉迷藏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最好玩的事儿是跟着哥哥姐姐到山上摘葡萄、打核桃、捡落栗,夜晚把萤火虫装进南瓜藤里打灯笼,借着月色到处躲躲藏藏,争先恐后的爬上枝头抢石榴,偷偷的将最大最红的石榴藏起来,等过年拿出来。那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秘密: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留在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最好的石榴就这样放坏,其实,过了这么多年,藏起来的永远是好的,吃下去的总是酸涩的石榴,然而好的东西又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那时候,跑到山上摘葡萄,被土蜂蛰过满身包,爬过崖边打核桃,摔破了膝盖,攀过土房掏鸟窝,弄破了衣服,回家免不了一顿说教,但那时候集体挨打也是幸福的,也曾哭过、怨过,但是,该怎么放肆还怎么放肆,人们都说小孩子不长记性,记不着打骂。长大了,记性好了,面子重了,父亲再没抬手打过,母亲也没护过,受过的委屈再也忘不下,出趟门也要把自己打扮得酷酷的,在别人眼前再也卸不下包装的外壳,自以为可以藏在心里的安全区静静地看车水马龙,殊不知,沉重的外壳已经吞噬了最真实的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打着灯笼捉迷藏的年代。

老树年轻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怎么打下最好的石榴,怎么能把石榴安安全全的存到过年。不管经历多少个春夏秋冬,心里一直有个念头:石榴树花开了,石榴就快长籽了,又到了过年添新换旧了,又可以尝到最甜的石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尝到酸涩的石榴中最好吃的那一个,或许,简简单单的期望是最好的生活,不用去想明天会怎么样,未来会以何种方式上演。

过了几年,伯伯带着孩子移居到城市,小时候的玩伴渐渐越走越远,再也没有人抢石榴了,看着满树的石榴,又高兴又失落,突然之间好像失去了什么。又过了几年,邻居陆续离开,庭前的空地不在热闹,村庄渐渐安静起来,夜晚的灯火慢慢变少,门口的杂草越来越多,现在的老家只有破旧的房屋,零星的灯火,想去偷个吃的,却发现荒芜的田野里只有自家的地,再也偷不到邻居家的花生、玉米了。人散了、村荒了,曾经的记忆也淹没在灯火辉煌的都市中,夜晚,陪着家人散步,擦肩而过的不过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以前的玩伴也渐渐组建了家庭,哥哥姐姐的孩子也不会在破旧的山村开始他们的童年,夜晚的萤火虫慢慢消失了,老树的石榴送给了停歇的鸟儿,最好吃的那一个也不会有人惦记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父亲外出打工,全家人搬迁了出来,老家的庭院慢慢荒废,荒草霸占了村庄,门口崖上的石榴树慢慢的只剩下枯干,后来听说,老树病了,不再有石榴了,再后来,老树被装进车里送去了锯木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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