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便注意到了她。
注意到她,是因为,经历了春节后几次气温的起伏,别的树还是老样子,而她,却已经含苞欲放了。
她是一棵白玉兰,请允许我称她为“她”而不是“它”,我没法把一棵开花的树看成“它”,在我心里,她不仅仅是一棵有生命的树,还是一个有思想有感觉的灵魂,更可况每年春天,她都会以那样繁华艳丽的行头装扮自己,所以,我只能把她看做一个女子,而不是其他。
从今年冬天开始,她就站在我每周几次必经的路旁,冬天,她和她所有的同伴一样,只有枯瘦的枝条,连一两片黄叶都没有,只是,她的枝条却不是真正的贫瘠,因为,每个枝条上都有毛茸茸的蓓蕾,摸起来硬硬的,看上去软软的,绒绒的尖桃型的蓓蕾,我知道,那厚厚的暗黄色的硬壳里,是她的希望,蕴含着她生命里最美的年华,只待时机成熟,她所有的热情,都将冲破这层包裹,一夕绽放。
可是冬天不是她的季节,她只能默默的等待,等待的时光里,她和她所有的同伴一样,低调含蓄,安静内敛,以至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可是,春天刚到,腊梅晶莹剔透的嫩黄刚刚褪色,红梅如云如霞的演出还没有退场,她就迫不及待的穿上白纱裙,第一个闯进了我的眼帘。
多亏我的眼睛一直在搜寻春天的每一处新意,这才让我没有错过,那天,当我无意间望向那一排排经了秋经了冬的黑绿的树,枯瘦的枝条时,突然发现,她就站在那里,正得意的顶着枝头几多洁白的小蝴蝶一样的花朵,冲我得意地笑。
那小小的花瓣呀,有的卷曲,有的伸展,正奋力的挣脱暗黄色的外壳,像一个个淘气的小姑娘,穿好了白纱裙,硬生生的要挣脱妈妈的怀抱,顶着妈妈外面太冷,小心感冒的担忧,倔强的跑出去,只为晒晒这初春的太阳。
我在树下仰头望着,看着她们在碧蓝的天空下呼吸,伸展,在微微的暖风里轻轻的摇曳,哼着只有她们和我听的到的歌儿,我的心深深的沉醉了。
我以为,玉兰的季节就这样到了,闭上眼,我想着我熟悉的那条两旁站满了玉兰树的路,想着那些白玉兰,粉玉兰,紫玉兰,想着满树的繁花似锦,想着满眼的缤纷绚烂,我感到了自己热切的期待。
于是,第二天,我专门去了那条路,但是,我的期待却落了空,那条路两旁,一排排的玉兰树,还顶着一只只尖桃型的毛茸茸的花骨朵,静静的站在阳光下,似乎还没有从冬天的梦里醒来。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今天,我又看到了她,这棵站在我每周几次必经的路旁的玉兰树,她已经不是一棵玉兰树,而是一树玉兰花了,原来只露一个白皙的尖尖角的,原来只展开一两片玉色花瓣的,今天,全都热情绽放开来,那么茂盛,那么热烈,在二月的春光里,尽情的盛放着。
也许是开的太努力了,已经用尽了全部的精力,有些花瓣已经开始掉落,树下已是一片洁白,再看看她的旁边,她的一个同伴,原来那棵小小的玉兰树,刚刚展开几个花瓣,正安静的看着她。
这一次,我没有驻足,我知道,时机已到,玉兰的盛世就要来了。
可是,她,这棵早开花的树,在别人沉睡的时候,她率先绽放,当别人登场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谢幕,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太敏感,最先感受到了季节变换的信息,还是她太清高,不想随波逐流,成为万紫千红中普通的一员?或者是她太寂寞,忍受不了过于漫长的等待?
没有人知道,似乎也没有人关心。
当她蓓蕾初绽的时候,我在她身边久久站立,几米远的路旁,一直有人行色匆匆,可是无论是骑车的还是步行的,没有人往这个方向看一眼,她的等待,她的开放,似乎都与别人无关。
那么今天,她花满枝头,她拼尽热情,呈现出她生命最美的状态时,又有几个人看见呢?
我远远的看一眼她,看她在湛蓝的天空下白衣仙子般的美艳绝伦,也看了一眼她脚下散落的花瓣,感到一缕淡淡的忧伤。
我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有她的使命,这棵玉兰树也是,那么,她的使命是什么呢?是告诉别人,她就想做春风里的第一枝,还是想说明,太早绽放的热情,也会过早的耗尽,还是想说,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早来早走,就像她,早开花,也早凋亡?
想起许多育儿的文章里说,要静待花开,不同的树花期不同,有的早开有的晚开,还有一些树是始终不开花的,那么就欣赏她满眼的绿色吧,接纳她自己独有的特色。
那么这棵玉兰,她的早开,也是她独有的特色吗?
玉兰的花期很短,全力绽放之时也是开始凋落之际,花落后,绿叶逐渐长出,当满树的绿叶逐渐取代了花朵时,她就和其他的绿叶树没有什么不同了。
人生也如这树吧,经历了几年懵懵懂懂的幼年时光,还会经历逐渐糊涂衰老的的暮年,而真正清醒的,有活力有热情有思考的岁月,也不过是几十年,那么,也就像这树吧,除去懵懵懂懂的不能掌控自己的幼年,和逐渐糊涂衰老需要放手的老年,在这清醒的有能力把控自己人生的几十年,努力的绽放吧,用自己的方式,度过自己最美的年华。
这也是每一个人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