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硬生生地断在那里,彻底停滞,不知如何重启。这种有一定自传性的内容,我想我还是接触得太早了,或许应当好好积淀几年,才能消化其中被束缚的那部分记忆。如今的自己的确没有足够的能力通过文学的复述与演绎去解救泥足深陷于那些难以释怀的经历中的自我,因而在叙事上始终达不到想要的力度与深度,甚至连起码的情感上的共鸣也不过昙花一现,人物、氛围与情绪在失真的叙述中都显得虚浮。然而总不甘心现在已经完成的六万多字,人生的重力时刻拖着人往下坠,若一朝半途而废,就怕再也上不了路了,正如从前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对文学的兴趣会越来越淡薄,焉知未来不会完全放弃与背叛那最初的热爱而臣服于庸俗的日常呢?尽管我一再提醒自己,无论遇到何种境况,都不要那样轻易地、那样稀里糊涂地缴械投降,可是古往今来,多少身不由己,难以历数。
这段时间一直在焦虑这件事。因此,我在想能不能用英文来重写这个故事,借由语言的差异去陌化那些我觉得距离太近而难以处理的内容,这种新异感说不定能在我又一次被炽烈的自我怀疑压倒、又一次感到山穷水尽之前支撑我完成它。不过虽然保持阅读英文原著的习惯,但碎片化的阅读更趋向走马观花,已经很久没有沉浸到英文的语感和思维中去了,这同样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挑战。抑或,将长篇中一些棘手的情节或元素拆开,匀到短篇或中篇中去,如此一轮轮打磨下来,可能有利于疏通长篇中那些淤积的经络。这是目前可以快点动手做起来的事情。
起意写这个长篇的初衷,是想静观内心深处一直以来对被爱的妄念;进入创作状态的这一年里,确实得到从未有过的治愈与启发。爱是珍贵的,却绝非世间唯一珍贵的;当我们从对文学的想象、被寄予的期待和被规训的认知回落到朴素的生活里的时候,那些熠熠生辉的梦想并非从此化作尘屑,它们只是黏合了一些东西——这个长篇教会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待我与我的记忆之间的关系,与一切的落差和解,与漫长的孤寂共处。正因如此,我深感我需要对这个长篇负责到底,需要完成这些了结与清算。
写作呵,是我入梦与出梦的高空索道,我之生与死,我之欢乐与痛苦,我之自信与自卑,全仰赖它——生命本质是一次自娱自乐并需信仰之的表演,我活在痛苦的杂耍里,活在当下紧张的一呼一吸里,活在梦境的边缘里。